小琉球在梁撞撞心中,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割裂的私产。
它是华夏海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是她心中“祖国统一”蓝图里的一块基石!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岛民,都应该沐浴在华夏的荣光之下,而不是成为某些硕鼠私囊里的金银!
凛冽的海风灌入塔楼,吹得梁撞撞衣袂猎猎作响,也将心头那股郁怒几乎要吹得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康健沉稳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却带着些不确定:
“殿下,澎湖屿那边有渔船靠岸,来人……拿着一个挺旧的毛毡狗儿,说要找一位圆脸的姑娘。”
毛毡狗儿?
梁撞撞一怔,随即一个久远的记忆碎片猛地跳出脑海——
那是她刚在海上立足不久,因听说有个“鬼市”,便来到澎湖屿看热闹,还买了三只玳瑁龟。
一时兴起,把一个狗毛毡玩偶犬随手丢在摊位上,想尝试询价,后来事情一多,竟完全忘了这茬。
“他们……拿着这个当信物?”梁撞撞心头微动,那份被朝堂算计激起的戾气,似乎被这意外闯入的旧物稍稍冲淡了一丝。
康健如实禀报:“是。领头的是个叫林阿公的老者,同行的还有几个青壮,看着面黄肌瘦,衣着破旧得很;
他们说,岛上海匪横行,实在活不下去了;
听说殿下仁义,治下安康,冒死驾船来投,恳求殿下收留,带他们一起过活。”
梁撞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带他们过来。”
很快,林阿公和几个皮肤黝黑、骨节粗大却面带菜色的汉子被带了上来。
他们显然从未见过了望塔如此高大的建筑,和高高在上的贵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进来就噗通跪倒在地,头深深埋下。
林阿公颤抖着双手,捧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高高举起:“殿……殿下恕罪!小……小老儿林阿水,带……带澎湖屿的苦命人,给……给殿下磕头!”
林阿公的声音嘶哑干涩,那是海风刻蚀的沧桑;并不敢抬头去看梁撞撞,是因为心中惶恐:“这……这是当年鬼市上,一位……一位神仙似的圆脸贵人留下的……的狗儿;
岛上人都说,那是……那是海神娘娘显灵给的信物……保佑我们……找到生路……
求殿下开恩!收留我们吧!给我们一条活路!”
呃……梁撞撞挠头了——海神娘娘显灵?还给信物?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油布被小心翼翼打开,露出里面那个已经变得有些疏松、毫无光泽的獒犬毛毡玩偶。
她记得刚来小琉球时,在草寮街跟当地人火拼,她还留下个同样的狗毛毡玩偶呢,怎么没人拿着当信物?
那玩意儿早就丢了吧?
“殿下!殿下!”施峰跑了过来。
除了康康,都很有礼貌、很有规矩的称“殿下”——没人教,但都好自觉!
施峰刚办事回来,听说澎湖屿有人带个玩偶来了,便赶来看看。
一瞧见林阿水手里那半尺多长的玩偶,一把给抢了过来:“嘿!你们怎么弄得?也太旧了,咋不好好保存呢?”
听语气还挺怪罪的,梁撞撞纳闷儿地看他:“你啥意思?”
“您忘了?当初咱们在草寮街大杀四方的时候,您不是放在腌鱼桶上一个嘛,现在还和当时一样新呢!”施峰说道:“我一直供在我的值房里。”
“还供起来了?”
“必须供着啊,那可是我与您第一次并肩战斗的纪念!”
林阿水一听,哐哐就磕上头了:“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老儿实在没有保存好这信物!”
我擦!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既然施峰来了,接下来与林阿水的沟通就由他来完成。
这一交谈方知,当初梁撞撞在澎湖屿买玳瑁龟露了富,引起倭匪的觊觎,然后大打一架,还让船队绕着澎湖屿转了三圈,让“出操号”的“魔音”环绕其岛进行震慑。
后来梁撞撞他们离开澎湖屿去了小琉球,而澎湖屿的土着因为慕强,试图跟踪,但没有跟上,只知道船队往小琉球方向走了。
从那以后澎湖屿消停了好一阵子,倭匪再未敢造次。
可消停日子也就过了半年多,就又恢复到从前。
而从去年开始,澎湖屿就更不太平了,因为康大运的新海军巡逻得严,并与福建海防紧密联系,倭匪很难登岸,便干脆跑到澎湖屿上作威作福。
他们也只敢在澎湖屿劫掠,因为相比大昭的东南沿海,他们更不敢登陆小琉球,敢去,那就是一靠近一个不吱声——都没命了,还怎么吱声?
所以澎湖屿如今真的过不下去了——东南沿海与小琉球都太强大了,只剩下中间的澎湖屿像个没爹没娘的苦孩子,任倭匪欺凌。
这几年小琉球火速发展,澎湖屿的住民也有所听闻,尤其近期听说小琉球归属大昭,这对于澎湖屿是个好消息。
因为澎湖屿和小琉球一样,甚至比小琉球还强些——历朝历代,朝廷在澎湖屿设立官署的时候比小琉球要多些。
所以林阿水带着几个澎湖屿的汉子,开着简陋的小渔船来了,请求收留。
施峰在与林阿水交谈的时候,梁撞撞就在一边听着,而因为施峰也是个糙汉子,说话爽利,让林阿水放松不少,也就敢偷眼去看看被告知是大长公主的梁撞撞。
这一看,林阿水的心脏都差点惊得不会跳了——天老爷爷哎!这位殿下,不就是他们想找的圆脸姑娘嘛!
梁撞撞看着这个被当作“海神信物”的、自己当年随手而为的小玩意,再看看底下跪伏着的、瘦骨嶙峋却眼中燃烧着卑微求生欲的澎湖渔民,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她想要一个强大的、海疆安靖的大昭,不就是为了让眼前这样的百姓能安稳生活吗?
他们能安稳生活,才能发展得强大,属于华夏的疆土,就不会被殖民、被分裂呀。
“行了,我听懂了!”梁撞撞说道:“从今日起,澎湖屿,就是我靖海大长公主的辖地!你们,就是我治下的子民!”
梁撞撞直接给自己的封地开疆拓土!
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林阿公几人彻底懵了,随即是难以言喻的狂喜席卷全身!
他们砰砰磕头,泪如泉涌,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施峰!”梁撞撞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不容置疑:“说干就干,立刻调拨粮食,稻米一千石,红薯五万斤;
新造渔网百张,要大孔疏网,专捕大鱼,上好棕绳五百丈;
木料五百方,多备些防风耐盐的树种,草席千张,油毡五百卷;
工具嘛……铁锄百把,砍刀百把,斧头五十柄……”
梁撞撞吩咐完,便打发林阿水:“您老今晚留下好好休息,明日就回去,告诉乡亲们,安心重建家园!
有屋住,有田种,有海可渔,凭双手养活自己,只要肯干,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再嘱咐康健:“明日你跟着一起去,多带几条船和武器,去把澎湖屿的倭寇鬼子都给老子清理干净!
再把他们当地的青壮组织起来、武装起来,建立民兵队!”
“是!”康健立即应声,却往远处瞥了一眼。
他好不舍得啊——鲸鱼肉啊,吃完今晚这顿,明天的就吃不着了呢。
看着康健领命而去,带着澎湖来人去接收物资、安排船只,梁撞撞心中那份因为朝廷算计而起的暴怒,被一种更为沉重、更为紧迫的责任感取代。
连澎湖屿这样凄苦之地、被视为贱民的疍民,都来寻求她的庇护。
她又怎能,将自己一手打造、寄托了无数人希望的小琉球,拱手交给那些只知盘剥、不顾生死的蠹虫?
“我不许!”梁撞撞眼神锐利如刀:“现在交出去,小琉球会被蛀空,澎湖屿也难逃毒手!
我的技术,我的积累,只能是我的!
只能用来强盛海疆,造福一方,而不是用来填饱那些硕鼠的肚子!”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清晰而决绝。
梁撞撞小牙磨得吱嘎响——等着吧,硕鼠蠹虫们,看不闹心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