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康康又带人冲进了旁边更燥热的区域——铸炮工坊最内部。
这里炉火虽然因袭击而熄灭,但余温尚在。
地上散落着泥范模具的碎片、一些粗糙的炮管半成品、锻打工具。
康康目光锐利地扫过,最终锁定在角落里几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穿着皮围裙、一脸烟灰的工匠身上。
“你们!懂铸炮的!出来!”康康用生硬的佛郎机语吼道,手中带血的腰刀指向他们:“跟我们走!不伤性命!反抗者,死!”
与此同时,梁撞撞在安舷、定澜等护卫下,踏入了相对安静许多的工坊材料仓库区。
这里堆放着木料、焦炭、生铁锭、铜块、石灰石等原料。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最终停留在一排靠墙的木架上。
那里摆放着一些器皿和奇特的半成品。
有几个厚薄不匀、带着气泡和杂色的琉璃碗碟——这是果阿工坊尝试烧制玻璃器皿的失败品。
旁边还有几个浅碟状的透明晶体,质地浑浊,像是粗糙的水晶或石英打磨而成,边缘不规则。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圆形的、略微凸起的玻璃片。
虽然透明度很差,布满杂质和波纹,边缘粗糙,但依稀能看出是透镜的雏形——这似乎是某个工匠尝试打磨放大镜的试验品。
梁撞撞的心猛地一跳!
透镜!
望远镜!
显微镜!
虽然眼前这些东西粗糙得可笑,但这正是玻璃光学仪器最原始的起点!
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相对最“平整”的凸透镜片,对着窗口的光线看了看,虽然成像扭曲模糊,但确有放大效果。
“找到宝了呀!安舷!定澜!”梁撞撞激动了:“快,把这些、所有的这一摊,还有这些圆玻璃片子,全部收起来!
一块碎片都不许落下!然后再去找!
把这里懂烧琉璃、懂打磨这些石头片子的工匠,全部给我找出来,带走、统统带走!”
这时,一名云槎号上随船工匠兴奋地捧着一个沉重木盒跑来:“梁姑娘您看,我们刚找到的宝贝!”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卷精心绘制的羊皮图纸。
一张上面清晰地描绘着水力锻锤各个部件的结构和尺寸;
另一张则是改进型佛郎机后装炮的设计图,详细标注了子铳闭锁结构和炮膛厚度;
还有几张是卡拉克帆船的龙骨结构和帆装设计图!
“我滴个天!”梁撞撞眼中的贪婪之光无比炽烈,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这才是真正的宝贝,比金子更金贵!好好收好,防潮防火防偷盗,听见没有!”
码头上,一场高效率的“技术搬家”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拆卸下来的沉重水轮轴、巨大的木质齿轮组、精铁锻造的连杆和锤头卡榫,这些都是水力锻锤的关键部件,被船员们用粗大绳索捆绑,再用更粗大的木杠抬上缴获的佛郎机人的船只。
梁姑娘说了,要统统带走,那正好用他们的船装他们的货,这叫“打包”。
此外,还有成箱的图纸、工具,包括各种规格的铁砧、锤子、锉刀、钻头、缴获的星盘、象限仪,全在里面。
甚至那几个佛郎机工匠视若珍宝的、装着不同比例硝石、硫磺、木炭粉末的小陶罐(原始火药配方试验品),都被源源不断地搬运上船。
小琉球自然不缺火药,康家船队会按期运送过去。
但不同配比有不同效果,应用于不同方向。
佛郎机人配置的火药,可得好好研究。
梁撞撞记得,最早跑来亚洲进行殖民的国家,好像就是佛郎机。
这一次,在这个世界,她不会让他们得逞。
那些被“请”来的佛郎机工匠,包括铸炮师、铁匠、造船木匠,以及那个被安舷揪出来的、擅长烧制琉璃和打磨镜片的老工匠;
一个个哭丧着脸,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工具箱,在明晃晃的刀锋“护送”下,登上了指定的船只。
那个老工匠尤其惊恐,他完全不明白那些被他视为失败品的玻璃片有什么价值,值得这个可怕的女首领如此重视。
总督阿尔布克尔克躲在一处半塌的石屋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只敢透过缝隙,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据点被洗劫一空。
他看着象征王国工业根基的水力机械被拆解运走,看着最优秀的工匠被像货物一样押上敌船,看着那些珍贵的图纸被掠夺…
阿尔布克尔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绝望地在心中嘶吼:“魔鬼!东方的魔鬼!他们抢走了王国的未来!抢走了王国的根!”
还有,抢走了他想做第一个称霸东方的人的野心。
可他却无力阻止。
港内残存的小型战船在云槎舰恐怖的百子铳覆盖下,连靠近都做不到。
这场高效的掠夺持续了大半天。
当最后一箱标注着“水力钻床传动结构图”的羊皮卷被搬上船;
当最后一名懂得操作水力锻锤的工匠被“搀扶”着登上甲板;
梁撞撞站在“云槎三号”船头,俯瞰着依旧浓烟滚滚、一片狼藉的果阿,笑了。
堡垒的火焰尚未熄灭,港口一片死寂。
她今天干的事情,相当于拆走一台汽车的发动机、摘掉一个健康人的心脏,也相当于拿走了能打开一扇大门的钥匙。
那扇门里面,是富饶的东方大地。
“康康,这座建筑里所有的钱财都搜刮干净没有?”梁撞撞喊着问。
远处康康扛着面袋子跑得飞快,挥汗如雨。
听见问话,康康呼哧带喘的回答:“干净了!我连墙壁和地面都抡镐头砸过,能翻出来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可是不老少,快赶上陈添的老巢了,里面还有不少粮食……这下咱们可是发了大财了!”
梁撞撞很满意。
至于这片建筑的主人,她才不想找,一会儿临走时全都炸了便是。
至于说跑去佛郎机……
梁撞撞目前还不想。
她还得赶回去和康大运结婚呢!
这都逾期几个月了?康大运要哭了吧?
“康健,清点战利品和人员,准备启航!”梁撞撞又下令。
这次出海,梁撞撞竟第一次有了倦鸟想归巢的心思。
没有真梁姑娘的情绪牵制,真好!
“得令!”康健也浑身是汗和烟灰,却精神亢奋,话也多了:“可真是大丰收!
水力锻锤核心部件拆了三套,连同图纸一起打包,装了整整三条船!
还有,仅改进型佛郎机炮的图纸就有七卷;
工匠、铸炮师五人,资深铁匠十五人,造船大匠三人,琉璃匠有四人,还有各类熟练工匠…总共四十七人;
还缴获星盘、象限仪、精铁、铜料、硝石、硫磺…这些不好统计,回去再称量吧。”
梁撞撞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挤在商船甲板上、面如死灰的佛郎机工匠们,又看了看满载“战利品”的船队。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粗糙的凸透镜片——以后,望远镜就是我发明的!谁让那些工匠属于我了呢!
“传令!升起所有船帆!目标——小琉球!准备回家!”
庞大的船队缓缓调转船头,将要带着从佛郎机人心脏剜出的技术血肉,犁开印度洋深蓝的海水,向东方驶去。
云槎巨舰的炮口依旧森然,但炮口系着的红绸花,俏皮的在风中轻轻摇曳。
掠夺的航迹指向归途,而小琉球的天工门,将因这场果阿的“技术盛宴”,迎来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