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泼洒在小城的街道上，将白日里喧嚣的市井气息尽数吞没。
林舟站在爷爷奶奶租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前，仰头望着二楼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窗户，心里五味杂陈。
奶奶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街坊邻里最近的闲事；
爷爷则沉默地坐在一旁，只是偶尔抬眼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慈爱与不舍。
然而时间终究是无情的。
饭后他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错过了末班公交车的发车时间。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扫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共享单车。
夜风微凉，吹拂着他额前微卷的发丝，也吹散了他心头那点因温情而生的柔软。
他打开手机导航，输入了火车站作为目的地。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条绿色的骑行路线，蜿蜒穿过几条熟悉又陌生的街巷。
跨上单车，他沿着导航指示的方向，缓缓驶入了这座小城的夜色之中。
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远处偶尔驶过的车灯划破黑暗，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林舟骑得不快，一边留意着导航提示，一边任由思绪在夜风中飘散。
他初中毕业后就来到了郑城。
在那里，嫡长这种古老而沉重的字眼早已被时代洪流冲刷得模糊不清，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导航箭头，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骑行了约莫二十分钟，他终于抵达了火车站附近那栋熟悉的六层居民楼。
楼体外墙的水泥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黄的砖块。
窗户大多紧闭，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灯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他停好单车，走上楼梯。
走到三楼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东侧卧室的门缝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林舟轻轻走到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父亲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用投影仪放着一部老电影。
银幕的光映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显得格外沧桑。
林舟只是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
他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转身走向西侧那间属于自己的卧室。
卡其色的木门发出吱呀呀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进屋内，脱下鞋子轻轻躺到床上，然后将自己整个人钻进被窝里。
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柔软而温暖。
他闭上眼，试图让疲惫的身心在这片熟悉的黑暗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然而，思绪却如潮水般翻涌，久久无法平静。
林舟掏出手机，回忆了一下表哥白天说的话，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发送了一条消息：
【姐姐，我才知道原来现在还有嫡长这种说法啊】
消息发送出去后，他将手机放在胸口，感受着那微弱的震动和屏幕的温度，仿佛这样就能与屏幕那端的姐姐靠得更近一些。
他不知道姐姐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在忙碌，是否也会像他一样在某个深夜感到孤独与迷茫。
几乎是在他消息发出的下一秒，特别关心的提示音便清脆地响起。
【一直都有啊】
【越大的家这种传统观念越深厚】
【要不是我家里弟弟现在刚才上初中，家里都不会让我管公司的事情】
【就这我家里还有亲戚盯着公司的位置呢】
林舟看着屏幕上的回复，心跳微微加快。
他一直知道姐姐家境优渥，但从没想过她竟然出身于一个如此庞大的家族，甚至还要参与家族企业的管理。
那些话里透出的信息量，让他瞬间意识到原来姐姐家里不是一般的有钱，恐怕比起苏晚樱家也是不遑多让。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一方面他为姐姐的优秀与强大感到由衷的钦佩；
另一方面，一丝更深的自卑与不配得感悄然滋生。
他从小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
父母离异，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母亲再婚后有了新的家庭。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习惯了在别人的好意面前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应。
他总觉得自己不值得被这样温柔地对待，不值得被这样无条件地喜欢。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在输入框里敲下了一行字，带着一丝试探，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那姐姐这么厉害，是看上了我哪里呀？】
问出这个问题后，林舟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紧紧盯着屏幕，期待着对面的回复，又害怕看到什么让他更加无地自容的答案。
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手指微微颤抖，仿佛这短短几个字承载了他全部的勇气与不安。
就在这时特关提示音再次响起，他赶紧抬头，看向屏幕。
只见聊天界面上只有一行简短却无比清晰的文字：
【喜欢需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