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后院的加工坊里,灯火彻夜通明。
工作台上摊满了图纸、零件和试验品。释心、唐笑笑和鲁师傅围着一张复杂的设计图,激烈讨论着。
“不行,这个符文组合太激进。”释心指着图纸上一处标记,“‘分离’与‘重组’需要精确到毫厘,以我们现在的工艺水平,误差率会超过三成。一旦出错,不是净化失败,就是……把患者直接分解。”
鲁师傅擦着汗:“大师说得对。这构件要求的精度,得用海族的‘水玉刻刀’才行。普通工具做不到。”
唐笑笑盯着图纸上的净化阵列结构。这是她从亚特兰蒂斯原理库里还原出来的简化版,理论上能同时治疗十个中度侵蚀患者。但理论到实践,隔着工艺、材料和能量源三道坎。
“水玉刻刀……海族那边能提供吗?”她问。
“可以。”汐雅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姐姐派人送来的,说是海族符文工匠的传家宝。还有这个——”
她打开玉盒,里面是一套七把大小不一的刻刀,刀身半透明如水,刀刃泛着微光。旁边还有几块淡蓝色的晶石。
“‘海心玉’原石,最好的能量传导材料。”汐雅小心地取出晶石,“姐姐说,这些本来是给王族制作护身符的库存,但母皇特许我们先使用。”
唐笑笑眼睛亮了:“太好了!鲁师傅,有了这些,精度问题能解决吗?”
鲁师傅拿起一把刻刀,对着灯光仔细端详,手都有些抖:“这……这是‘流水刀法’的专用工具啊!传说海族大匠能用它在珍珠上刻千字经文。有这套工具,精度没问题!”
“材料呢?这种精度的构件,需要特殊的金属吧?”
“需要‘软银’。”鲁师傅说,“不是普通的银,是深海银矿经过特殊提炼的,延展性极好,能承载符文变化。但这个……”
“我问问海族。”汐雅立刻去传讯。
技术攻坚往往就是这样——解决一个问题,冒出两个新问题。但唐笑笑反而兴奋起来,这种挑战让她想起前世做创新项目时的感觉。
“释心大师,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单元构件开始测试。”她卷起袖子,“一个一个零件做,测试通过再组装。虽然慢,但稳妥。”
接下来的三天,加工坊变成了精密实验室。
唐笑笑负责符文设计,释心负责能量校准,鲁师傅负责加工。姬无夜用时空之力辅助——他能让鲁师傅的动作在关键时刻“放慢”,提高精度。洛星河和凤青漓负责警戒和物资调配,珊瑚则在恢复体力后开始帮忙处理海心玉原石。
第七次测试时,第一个单元构件终于成功了。
那是一片巴掌大的银白色金属片,表面刻满发光的蓝色符文。当释心将一丝净化之力注入时,符文逐一亮起,形成一个小型的净化场。
“净化强度……达到理论值的七成。”释心测量后宣布,“虽然只有七成,但已经比安宁灯强十倍了。而且耗能只有预期的一半。”
“效率高是好事。”唐笑笑记录数据,“说明我们的简化方向是对的。继续,再做九个单元,然后测试阵列组合。”
第十天傍晚,十个单元构件全部完成。
接下来是组装——按照亚特兰蒂斯的设计,十个单元需要排列成环形,通过能量回路连接,形成一个自循环的净化场。
这是最危险的步骤。一旦能量回路接错,十个单元可能同时过载爆炸。
“所有人退到安全线后。”唐笑笑穿上特制的防护服——这是用海族提供的防火水母皮做的,“姬无夜,如果我操作失误,你能冻结爆炸范围吗?”
“可以,但只有三息时间。”姬无夜脸色严肃,“够你撤离吗?”
“够了。”唐笑笑深吸一口气,拿起能量传导线。
她的手很稳。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她将第一个单元与第二个单元连接——符文完美对接,光芒平稳过渡。
第二个、第三个……第七个、第八个……
到第九个时,意外发生了。
单元构件突然剧烈抖动,符文光芒开始闪烁!
“能量回流!”释心急道,“断开连接!”
唐笑笑没有慌。她迅速调整手中最后一个单元的角度——不是直接连接,而是旋转了九十度。逆向的能量流被引导着改变了方向,重新汇入主回路。
抖动停止,光芒恢复稳定。
第十个单元顺利接入。
“嗡——”
十个构件同时发出共鸣声,蓝色的净化场以环形阵列为中心扩散开来。光芒温和而强大,整个加工坊里的空气仿佛被洗涤过,连角落里的霉斑都消失了。
“成功了!”凤青漓欢呼。
释心仔细检测后,面露喜色:“净化强度达到理论值的八成五!而且能量消耗只有预期六成!唐施主,你是怎么想到旋转接驳的?”
“突然想到的。”唐笑笑擦去额头的汗,“既然能量回流,就说明阵列内部有‘淤塞’。旋转接驳相当于开了个旁路,绕过淤塞点。等阵列运行稳定后,再慢慢疏通。”
这是她从疏通水管得来的灵感——有时候硬怼不如绕道。
鲁师傅激动得老泪纵横:“老夫打铁五十年,没见过这么精妙的东西!这要是能推广……”
“就是要推广。”唐笑笑看着发光的阵列,“但先得做个便携版本。这个太大了,不方便移动。”
“可以做折叠式。”姬无夜提议,“用铰链连接单元,展开是阵列,折叠是箱子。”
“好主意!”唐笑笑立刻开始画草图,“另外得设计一个安全锁,防止运输途中误启动。还有能源模块——总不能每次都靠大师注入力量吧?”
“用这个。”珊瑚轻声说。她手里捧着一小罐淡金色的粉末:“这是我们海族祭祀用的‘月华粉’,能储存月光的能量。虽然不多,但足够启动一次阵列。”
月光能量……唐笑笑忽然想到什么。
“朔月之夜没有月光,那这种粉末不就失效了?”
“是的。”珊瑚点头,“所以海族的大型祭祀都会避开朔月。”
“但深渊最喜欢朔月。”唐笑笑若有所思,“因为那是月光最暗、世界屏障最薄弱的时候……等等,如果我们能做出能储存其他能量的模块呢?比如……阳光?地热?甚至生物能?”
这个想法太超前,众人都愣住了。
释心最先反应过来:“理论上可行,但需要转换符文。而符文技术……”
“海族有。”汐雅肯定道,“海族有些古老设备就是用海底热泉驱动的。我可以问问姐姐。”
“先不急。”唐笑笑压下兴奋,“先做出便携版阵列。鲁师傅,折叠结构能做吗?”
“给我两天时间。”鲁师傅已经进入状态,“铰链用软银做,关节处加防水密封。箱子外壳用深海沉木,既坚固又轻便。”
分工继续:鲁师傅带队加工硬件,释心优化符文,唐笑笑设计能源模块方案。姬无夜则开始安排第一批便携阵列的测试——对象是那些从矿场救出、但仍有后遗症的实验体。
第五个便携阵列完工时,郑知府派人来了。
来的是个年轻文吏,神色焦急:“唐掌柜,知府大人请您立刻去府衙一趟!出大事了!”
“什么事?”
“昨天夜里,北城粮仓闹‘邪祟’,十几个守仓人发狂互殴,死了六个。现在全城都在传是瘟疫,粮商们要集体撤出临渊港!”文吏急得跺脚,“大人说您懂这些,请您务必去看看!”
粮仓?唐笑笑心中一凛。
临渊港的粮食七成靠海运,如果粮商撤走,港口就会陷入饥荒。更麻烦的是——粮仓是人口密集区,一旦侵蚀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我马上带人去。”唐笑笑转头吩咐,“姬无夜、释心大师,带上两个便携阵列。洛师兄,你留守仓库,加强警戒。青漓、汐雅、珊瑚,你们准备治疗物资,随时待命。”
“我也去。”珊瑚忽然说,“如果是侵蚀事件,我的血脉能感应到源头。”
唐笑笑看她一眼,点头:“好,注意安全。”
北城粮仓是临渊港最大的储粮点,占地三十亩,十几个大仓连成一片。此刻仓区已经被衙役封锁,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惊慌的粮商。
郑知府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见到唐笑笑如见救星:“唐掌柜,你可算来了!快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你说的‘侵蚀’?”
唐笑笑没急着回答,先观察现场。
粮仓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麻袋破裂,粮食撒了一地,还有斑驳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谷物发酵的酸味,以及……一丝极淡的腥臭。
她取出共鸣罗盘。指针立刻剧烈抖动,指向三号仓方向,七颗珊瑚珠亮起四颗!
“四级侵蚀浓度。”唐笑笑神色凝重,“比矿场还高。大人,所有接触过粮仓的人都要隔离检查。”
“已经隔离了四十多人。”郑知府脸色发白,“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粮商们都在外面闹,说再不解决,他们今天就撤船!”
“给我一个时辰。”唐笑笑看向三号仓,“我们先处理污染源。”
进入三号仓需要勇气。
因为里面不仅有侵蚀残留,还有六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他们不是被刀剑所杀,而是被徒手……撕碎的。
释心低声诵经,用佛魔之力护住众人。姬无夜展开时空感知,警戒着暗处的动静。珊瑚则闭上眼睛,用海族特有的灵魂感应搜索污染源。
“在……粮堆下面。”她指向仓库最深处的角落,“有活物,但不是人类。很……扭曲。”
唐笑笑让衙役用长杆小心拨开粮堆。随着谷物滑落,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黑色茧状物,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正在轻微搏动。茧的周围,散落着几枚碎裂的黑色骨牌。
“侵蚀卵。”释心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在粮仓里孵化了深渊造物!”
“能净化吗?”唐笑笑问。
“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释心估算着,“这东西的生命力很强,强行净化可能会触发自爆。”
“那就转移。”唐笑笑有了主意,“姬无夜,你能用时空冻结把它暂时封住吗?我们把它带到城外处理。”
“可以,但最多维持半个时辰。”
“够了。”唐笑笑看向郑知府,“大人,请疏散周围三百丈内的所有人。我们要转移这个危险物品。”
转移过程很顺利。姬无夜用时空之力包裹住黑茧,将它暂时“冻结”在时间停滞的状态。众人用特制的铅箱装载,迅速运往城外荒地。
在释心和便携阵列的配合下,黑茧被成功净化。但净化过程中,茧里掉出了一样东西——一枚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玉简。
“这是什么?”唐笑笑用镊子夹起玉简。
释心感应后,脸色大变:“这是……深渊的‘信标’。它在向某个方向发送持续信号!”
“信号内容能解读吗?”
“只能解读一部分。”释心闭上眼睛,全力感知,“它在报告……临渊港的防御强度……粮仓位置……还有……朔月倒计时。”
唐笑笑脊背发凉。
粮仓事件不是意外,是试探!有人在测试临渊港对侵蚀事件的反应速度和处理能力!
“他们在为朔月之夜做准备。”姬无夜沉声道,“清除粮仓,就能制造饥荒和混乱。朔月之夜时,临渊港的防御会降到最低。”
“不止。”珊瑚忽然开口,她指着玉简上的一个符文,“这个符号……是海族的‘潮汐标记’。意思是‘涨潮时发动’。”
涨潮时……朔月之夜正是大潮之时。
“他们计划在朔月之夜大潮时发动总攻。”唐笑笑理清了思路,“先制造混乱,削弱防御,然后打开月影之门,迎接深渊降临。”
必须阻止。
但时间不多了。
回到仓库,唐笑笑召开紧急会议。
“我们现在有三件事要做。”她在黑板上写下计划,“第一,加强临渊港的防御——安宁灯要覆盖所有关键区域,官府那边我去谈。第二,找到并清除所有信标,不能让他们掌握我们的布防信息。第三……”
她看向那个便携净化阵列:“加快生产,至少做出三十台。朔月之夜时,我们需要足够的治疗能力。”
“三十台?”鲁师傅惊呼,“材料不够啊!软银、海心玉都需要时间筹集!”
“用替代材料。”唐笑笑咬牙,“简配版也行,只要能用。另外,向海族求援,请他们提供更多资源。”
“黑锚商会剩下的据点呢?”洛星河问,“不继续清剿吗?”
“清剿要更隐蔽。”唐笑笑说,“郑知府查封了他们明面的产业,暗处的据点肯定会更警惕。我们需要……钓鱼。”
“钓鱼?”
“用他们想要的东西当诱饵。”唐笑笑眼中闪过锐光,“比如,一个完整的亚特兰蒂斯净化阵列。”
众人明白了——他们做出便携阵列的消息,迟早会传到沧溟耳中。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设局。
计划定下,所有人开始行动。
夜深了,唐笑笑独自站在仓库二楼,看着灯火通明的临渊港。
手中的黑色玉简冰冷刺骨。
朔月倒计时:十七天。
十七天后,要么他们阻止深渊降临,要么……世界沉沦。
她握紧海洋之泪,宝石发出温暖的微光。
“十七天,够了。”她轻声说,“足够建起防线,足够做好准备,也足够……”
她看向深海方向,那里,月影之门正在缓缓开启。
“……打一场漂亮的商业阻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