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壬午易嗣布片还在冒着青烟,那四个字让众人头脑发昏。
但紧接着,地底深处传来的第二声龙吟,更是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昂——!
这声音不像之前的药鸣那般清亮,反而嘶哑又阴冷,还夹杂着刺耳的摩擦声。
苏清怡捂着鼻子退后半步。刚才还流淌着药香的金色地缝,此刻正咕嘟嘟的往外冒着黑紫色的粘液。
那味道,是福尔马林拌臭鸡蛋,还要再加上二两陈年尸油的混合体。
“这味儿太冲了,防毒面具都顶不住。”苏清怡胃里一阵翻腾,这不只是恶心,更是一种本能的排斥。
她刚刚填补了心鼎的左胸,此刻猛烈的跳动起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地震。
林嬷嬷留在袖口里的那张地脉图,此刻嗖的一声飞到半空,自行燃烧起来。
灰烬没有散开,反而在黑紫色雾气中勾勒出两条纠缠的线条。
一条金光微弱,是代表百草堂千年气运的药髓温龙;另一条却漆黑如墨,浑身长满倒刺,是前朝皇室用无数死囚和毒虫炼成的万蛊归一丹残渣所化,聚成了戾气森森的蛊龙。
此刻,那条黑色的蛊龙正张开大口,死死咬住了金龙的脖颈。
“咳咳……”
旁边的沈婆子突然跪倒在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修脚的短刀,毫不犹豫的在自己手腕上一抹。
滋啦一声,金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直接注入冒着黑水的地缝。
“姐……既然你用命去填了这个坑,那我这条烂命,也就当个添头吧。”沈婆子满是褶子的脸上全是泪水,随着血液流失,她的脸色灰败如纸。
地缝里的黑水碰到金血,立刻剧烈的沸腾起来。
在翻滚的黑浪里,一个和苏清怡额头上同款的百字浮现出来,但它黯淡无光,闪了两下就熄灭了。
“不够……纯度不够……”沈婆子看着自己渐渐干涸的伤口,喃喃自语,“我是旁支,血脉里的药性压不住这蛊毒。”
就在这时,一直缩在角落的阿砚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非人的长啸。
他新生的皮肤下,无数金色的光流在乱窜,那是过量的药力在他体内涌动。
但这啸声竟然奇迹般的与地底那条被压制的金龙产生了共鸣。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那条被咬住脖子的金龙借着这股声波的助力,猛的甩尾,暂时把那条黑龙震开了三寸。
“那是……共振?”苏清怡眼睛一亮,这啸声竟能增幅金龙的力量。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旁的谢昭宁突然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在碎石堆里。
这位一直很干练的女统领,此刻正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喉咙。
她颈后用来伪装身份的皮肤寸寸皲裂,下面没有露出鲜血,而是崩断了一根根金色的丝线。
每断一根,她就咳出一口金色的血块。
那些血块落在地上,竟然瞬间扎根,长成了一株株不知名的紫黑色药苗,看着十分妖异。
“我也想帮忙……可我的开关,到时间了。”谢昭宁惨笑着,颤抖的手指扯下发间一直没摘过的玉蝉。
玉蝉落地摔得粉碎,露出了她耳后一直被遮挡的皮肤。
那里烙着一个漆黑的祭字。
这字迹,跟裴砚之手背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苏清怡……你说得对,这世上哪有什么守鼎人。”谢昭宁眼神涣散,望向苏清怡的方向,“我们都是被圈养的药渣。先祖以为是荣耀,其实……只是为了在真主出现的时候,把我们当成燃料烧掉。”
最后一声脆响,她体内最后一道生命金线断裂了。
谢昭宁身子一软,彻底栽倒在地。
而在她逐渐冰冷的掌心里,竟然缓缓开出了一朵没有根须,晶莹剔透的青色嫩芽。
这就是她一身血肉精华最后的结晶。
“谢统领!”苏清怡下意识想冲过去,却被身侧一股阴冷的寒气逼停了脚步。
夜玄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他那身玄色蟒袍已经被撕得破烂,心口的旧伤疤撕裂开来,喷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浓稠的黑雾。
黑雾顺着他的左臂疯狂缠绕,直冲天灵盖。
而在他的右手腕上,那个原本只是纹身一样的蛊纹,此刻已经实体化,变成了一条锁链,链子的另一头,直通地底那条黑色蛊龙的尾巴。
它要强行抽取夜玄凌的生机来压制金龙!
“别过来!”
夜玄凌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像在与体内的什么东西对抗。
他猛的咬牙,左手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倒转,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被锁链缠住的右臂砍去。
“趁我脑子还没糊涂……斩了这玩意儿!”
这一刀又快又狠,完全是奔着废掉自己手臂去的。
“你疯了!”
苏清怡来不及多想,整个人直接撞了上去。
她没有去夺刀,因为来不及。
她张开双臂,用自己那闪烁着金光的心鼎位置,狠狠撞向夜玄凌的心口。
当——!
没有血肉碰撞的闷响,反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轰鸣。
苏清怡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传来,冻得她浑身发麻。
但她死不撒手,反而调动全身刚刚觉醒的药神权限,将那枚已经融入体内的心鼎虚影,狠狠烙印在夜玄凌的胸膛上。
“给我松口!”
随着她这一声怒吼,一条巨大的温龙虚影从她脊椎骨上升腾而起,不是地底那条实体的龙,而是纯粹由规则之力构成的法相。
那法相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连接在夜玄凌手腕上的黑色锁链。
咔嚓!咔嚓!
两股力量在方寸之间疯狂撕扯。
夜玄凌手腕上的蛊纹开始寸寸剥落,化作黑灰飘散。
“呃啊——!”
夜玄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眼底那原本清明的黑色瞳仁,突然毫无征兆的转成了妖异的赤红色。
他没有推开苏清怡,反而反手扣住了她的腰,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勒断。
“快走……”
他的声音变了,像是两个人重叠在一起说话,一半是他的低沉,另一半是来自地狱的嘶吼。
“它……它不要胳膊了……它要夺舍!它要借我的皇室血脉,强行开启龙喉核心!”
夺舍?
苏清怡心头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从两人接触的地方爆发,直接将她掀飞出去七八米远。
“夜玄凌!”
苏清怡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爬起来就要再冲。
但就在这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极其突兀的伸进了不远处的碎石堆。
裴砚之。
这位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医院院首,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
他慢条斯理的弯下腰,从昏迷的谢昭宁掌心,轻轻的拾起了那枚晶莹剔透的青色嫩芽。
他举起嫩芽,借着地底忽明忽暗的火光端详着,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意。
“真主太强,不好控制。”
他喃喃自语,目光越过正在发狂的夜玄凌,越过苏清怡,最后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被夜玄凌用玉珏护住,至今还没醒来的太子身上。
“既然真主不死,龙脉不开……”裴砚之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那就造一个听话的伪主,替她去祭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