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裂纹在岩壁上暴绽——不是静止的伤痕,而是活物般搏动的脉管,一路向下,没入黑暗深处。
李炎背靠报废警车的冷铁轮毂,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碎玻璃;肺里刮着风箱般的嘶鸣,而指尖正缓缓松开——松开那把还沾着暗红泥与未干血渍的地质锤。
他垂眸,看见自己掌心裂开三道细口,血珠正缓慢渗出,滴在车轮旁一株刚顶破沥青的嫩芽上。
那点绿,和c7井口苔藓上的一样微弱,一样带着霜。
那道裂纹像是某种活物的血管,在岩壁上疯狂生长,最终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清晨六点,滨河市刚被第一缕惨白的曦光唤醒。
李炎靠在满是泥点的车轮旁,胸膛剧烈起伏, 颈侧那个强行插入的芯片接口周围皮肉翻卷,渗出的血丝混着冷汗,顺着动脉跳动的节奏缓缓滑进衣领,凉得刺骨。
他刚刚把那个足以让整个滨河市翻天的“证据包”推上了公网。
头顶上方,那个原本秩序井然的城市正在经历一场看不见的海啸——就在刚才,他兜里的备用机震动了整整三分钟,全是警局内网崩溃的报错代码。
那段植入了“真实剧情”的广播,像一把烧红的餐刀,狠狠切开了“乌托邦”精心编织的信息茧房。
但他很清楚,那把刀也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滋——
眼前视野突然毫无征兆地花屏,像是一台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
手腕上那块早已在此前战斗中碎裂的战术手表,此刻竟回光返照般亮起刺眼的红光,全息界面带着噪点弹至半空:
【警告!检测到环境异常读数】
【成分分析:气溶胶态生化制剂——‘血月素7’(未稀释原液)】
【浓度来源:正下方排水管网,流向:逆流至上城区供水站】
【源头定位:下城区b3街区,黑市诊所排污口】
“咳……”李炎猛地捂住口鼻,但他知道这玩意儿既然是“气溶胶”,普通的物理阻隔根本没用。
他瞳孔缩成了针尖。
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如果说刚才的广播是他在掀桌子,那么对方早就已经把毒药下在了所有人的饭碗里。
“血月素7……”李炎磨着后槽牙,这个代号在前世的档案里被列为SSS级机密,直到他死的那一年,也只在那些被称作“废料处理中心”的贫民窟乱葬岗里见过它的残留物——那是能把活人的神经系统变成可控导体的恶魔药剂。
他们在用最穷的那批人做活体培养皿。
“这帮畜生。”
李炎咬着牙,一把从颈侧硬生生拔出了那枚还在发烫的芯片,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
他没有去管伤口,而是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枚从不离身的平安符——那是前世线人苏婉死前塞给他的,上面还染着那个暴雨夜洗不掉的褐色血迹。
他将平安符死死攥进掌心,指甲几乎要把那层泛黄的布料掐破。
“小雨……这次我不替你妈报仇了。”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像吞了炭,“这次,我要把他们整个锅都给砸了。”
朱雀峰,高家老宅地窖。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
高晴烟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双眼依旧是一片虚无的漆黑,但她的手指却在日记本上疯狂地摸索。
那些刚刚用指甲和血刻下的盲文,正随着地底深处的震动微微发烫,仿佛纸面下埋着无数根跳动的血管。
咚。咚。
她听见了。
不是耳朵,而是那个已经与她精神相连的“戌”字玉佩,在向她的脑海里投射一种极为恶心的频率——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软体动物,正沿着这座城市的下水道管网爬行,发出黏腻的蠕动声。
那种声音让她心悸,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痉挛。
“不是水流……”
她猛地抓起那支笔尖已经劈叉的钢笔,也顾不上墨水早已干涸,直接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笔尖上,在纸上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
【当痛觉成为一种可以被量产的天赋,谁才是这个城市真正的病人?】
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那块一直安静地吸附在书页上的玉佩残片,突然像是被激活了某种磁场。
它自行在纸面上滑动,拖拽着未干的血迹,勾勒出了一幅歪歪扭扭、却又精准无比的地图。
三条粗大的、泛着暗红光晕的线路,像毒蛇一样从下城区的贫民窟蜿蜒而出,汇聚成一股,直直地插向了市中心那个最大的红十字标志——滨河第一医院的地下管网层。
高晴烟的手指猛地僵住。
她在颤抖。
“原来不是在这个地窖……”她仰起头,空洞的眼眶对着虚空,“他们在用整个城市的供水管网,输送那种让神经坏死的药剂!”
她摸索到旁边的通讯器,也不管那是不是加密频道,手指飞快地敲击出一串摩斯密码:
`坐标:b3-洗衣厂。切断。别碰任何医疗废弃物。`
下城区,背叛者小径。
这里的雨从来没停过,或者是头顶那些层层叠叠的违章建筑一直在漏水。
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铁锈、霉菌和腐烂老鼠肉混合在一起的酸臭味。
李炎裹着一件从垃圾堆里顺来的破雨衣,像只灰色的老鼠,无声地穿行在迷宫般的巷道里。
那个系统提示的“b3诊所”,其实就是个挂着“专业通下水”牌子的半地下室。
他在离后门还有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缝隙里,正往外渗着一种淡绿色的液体。
液体流过的地方,那些原本长满青苔的砖缝,竟然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冒起一股带着甜腻香味的白烟。
李炎从兜里摸出最后一片“破妄钉”的碎片,用指尖捏着,轻轻浸入那滩污水里。
原本黯淡无光的铁片,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骤然亮起幽幽的绿光。
光芒没有散开,而是像被某种磁力牵引,形成了一根纤细的光针,直直地指向了巷子尽头那座早已废弃的、黑洞洞的红砖建筑——老式洗衣厂。
“拿孩子试药还不够,还要把这玩意儿顺着地下河排进全城的水源?”
李炎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暴戾的红光。
他正准备潜过去,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突然像疯了一样剧烈跳动:
【签到条件达成】
【地点:血月会第7号地下活体实验室(伪装:洗衣厂)】
【签到成功!】
【获得奖励:被动技能·生化追踪(初级)】
下一秒,李炎感觉自己的眼球像是被滴进了高浓度的薄荷脑,一阵钻心的清凉瞬间覆盖了原本的视觉。
世界变了。
那些原本看不见的空气流动,此刻在他眼里变成了无数条彩色的线条。
而其中最显眼的,是无数微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粉色粒子,正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源源不断地从那座洗衣厂的通风口飘出来,汇聚成一条绚丽却致命的光带。
他跟着那条光带,悄无声息地翻进了洗衣厂破碎的高窗。
落地的瞬间,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李炎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
巨大的厂房里,原本用来洗涤床单的滚筒机全部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生锈的狗笼。
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蜷缩在笼子里,手臂上插着粗细不一的输液管。
输液管的另一头,连接着头顶那些还在滴着绿色粘液的工业管道。
那些孩子的右手,无一例外地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纹路——像是某种图腾,又像是皮下血管爆裂后形成的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着微弱的荧光。
“谁?!”
一个稚嫩却尖锐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那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缩在最角落的笼子里。
她猛地抬起头,虽然满脸污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那不是孩子的眼睛,那瞳孔里仿佛燃烧着两团赤红的鬼火。
她举起右手,指尖那一圈纹路瞬间亮起刺眼的红光,直直地指着李炎藏身的阴影。
“你……”女孩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原本充满敌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李炎浑身一震。
这眼神,这声音,还有那种倔强地抿着嘴角的表情……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那个倒在血泊里,拼死把一张内存卡塞进他手里的女人,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说:“带小雨走。”
“小雨?”李炎的声音在发抖,他下意识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摘下了雨衣的兜帽。
女孩愣住了。
她死死盯着李炎那张脸,像是要从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找出一丝记忆的碎片。
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脸色骤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别过来!快跑!他们会顺着痛觉找到你!”
话音未落,整栋建筑四周所有的通风口同时发出“嗤”的一声爆响。
一股粉红色的雾气像高压蒸汽一样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厂房。
李炎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被人塞进了一颗手雷。
剧烈的耳鸣让他差点跪倒在地,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疯狂闪烁着红色的乱码:
【警告:遭受神经毒素攻击!】
【技能‘生化追踪’正在遭受反噬……定位数据泄露风险:97%!】
【已被锁定!】
“干!”
工匠坊地下室,陈昊一拳砸在键盘上,震得桌上的咖啡杯都要跳起来。
屏幕上,那原本代表着李炎生命体征的绿色光点,突然被七个鲜红的三角形包围了——那是乌托邦设在静默层的七个监听节点,它们正在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解析着从下城区传回来的那一丝神经信号。
“这帮孙子,原来刚才的沉默是在憋大招!”
陈昊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快得几乎看不清残影。
“想定位?老子让你听个够!”
他猛地拉开旁边一个标注着“危险勿动”的文件包,那是高晴烟刚刚传过来的、经过转换后的翡翠共鸣频率。
他将这段频率与小雨刚才那声尖叫的音频波段强行揉在了一起,构建出一段极其刺耳、充满混乱与狂躁的虚拟脑波。
“注入!”
回车键重重落下。
这段伪造的“大规模实验体集体暴走”信号,顺着刚才李炎撕开的那个广播漏洞,反向冲进了乌托邦的内网服务器。
滴——
监控屏幕上,青龙山实验室那个原本正在读条的“prototype-01唤醒程序”突然卡住,进度条瞬间清零,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加粗的指令:
`[紧急状态:下城区第7号实验室失控,优先调派医疗回收队]`
陈昊瘫在椅子上,抹了一把满脸的冷汗,看着那七个红色信号点犹豫着改变了方向。
“炎哥,兄弟我也就能帮你骗十分钟。”
洗衣厂内。
李炎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在沸腾。
他强忍着眩晕,冲到角落,一脚踹开了小雨那个笼子的铁锁。
“走!”
他一把抱起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女孩,转身就往出口冲。
怀中女孩滚烫的额头无意蹭过他胸前口袋——那里,平安符上十年未褪的褐色血迹,正微微发热。
身后警铃大作,那些原本用来清洗衣物的机械臂突然动了起来,像疯了一样朝他挥舞过来。
就在他即将撞开那扇生锈的铁门时,头顶一根被腐蚀已久的工字钢梁终于承受不住震动,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两人当头砸下!
“躲不开了!”
李炎下意识地弓起背,用自己的脊背护住了怀里的孩子,闭上了眼睛等待冲击。
嗡——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越的玉石撞击声。
一道半透明的、如同翡翠般的绿色光幕,毫无征兆地从李炎脚下的地面升起,硬生生地顶住了那根几吨重的钢梁!
光幕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但确实挡住了。
高晴烟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她咬紧下唇,任由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那块贴在心口的玉佩残片,正一寸寸发烫、发脆。
李炎猛地回头,看向虚空。
“谢了!”
他低吼一声,趁着这唯一的空档,一脚踹飞了早已松动的大门,抱着小雨一头扎进了外面如注的暴雨中。
雨水冰冷刺骨,瞬间冲刷掉了他身上的粉色雾气。
但他没敢停。
怀里的女孩身体滚烫得像一块烙铁。
李炎低头看了一眼,心脏猛地一沉。
小雨右手上的那种诡异纹路,此刻竟然像活了一样,顺着手臂一路向上蔓延,已经爬满了整个肩膀,甚至隐隐有向脖颈处侵蚀的迹象。
皮肤下,那些细密的血管状脉络正在疯狂搏动,每跳一下,周围的空气就跟着产生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
他指尖刚触到那搏动的皮肤,视网膜上骤然炸开一行猩红文字:
【警告:检测到‘痛觉共鸣体’活性异常增强】
【目标评级上升……极高概率进化为‘净化计划’核心容器】
李炎咬着牙,把女孩往背上一甩,用两根布条死死绑住。
就在这时,远处街角的雨幕中,两道刺眼的车灯像利剑一样劈开了黑暗。
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牌照,只在车门上印着一个暗红色残月标志的救护车,像幽灵一样无声地滑过积水的路面。
车顶那个雷达状的天线正在缓缓旋转,每一次停顿,都精准地指向李炎所在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