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长编·艺达五百年】
艺达五百年·冬至,雪覆帝京,深可没膝。
归心炉火冲腾而起,其色赤紫交错,映照得漫天飞雪皆呈瑰异霞色,恍如天界熔炉倾泻。
帝刘亿时六百岁,鬓角风霜已凝作实质星尘。
依南阳古律,此乃帝王寿限,当亲赴归心炉,投魂祭天,以一身修为反哺天地。
武宇终学成,品古斧悬于腰,春秋笔纳于袖,跪送帝星归位。
史官据《投炉仪注》《武宇受斧录》《炉火真影》残卷,合编成帙。
星尘寿尽
帝刘亿六百岁寿辰前夜,钦天监浑天仪突然自行运转。
仪盘上象征帝星的紫微垣光芒大盛,星辉透过琉璃顶洒落,在御案凝成八字谶语:
星尘归炉,天命维新。
与此同时,归心炉自主苏醒,炉底六百年来未曾移动的镇炉石发出低沉嗡鸣,石上南阳帝亲手所刻的五百载轮回符印亮如熔金。
共儒院连夜破译古籍,发现记载着惊人真相:
归心炉不仅是帝王祭天之所,更是维系天地灵脉的枢纽。
历代帝王修为皆储存于此,若不在寿尽时主动归炉,积累的帝力将失控暴走,引发天地浩劫。
而今年正值南阳帝立炉后第五个百年轮回,灵脉需最强帝魂滋养。
冬至子时,帝独立观星台。
风雪在他周身三尺外自然消融,露出璀璨星空。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在掌心化作微型星图——正是他六百年来守护的万里河山。
时候到了。
帝轻声道,星尘自鬓角簌簌而落,在雪地烙下燃烧的足迹。
三试定天命
冬至前七日,铜雀台千阶玉墀尽为冰雪封锁。
太常寺卿率三百僧道诵经七日,香火凝成的青烟在台顶结成九重华盖。
武宇玄青衮袍曳地三寸,织暗金潮纹,每道纹路皆对应一条地脉走向。
品古斧横悬腰侧,无影刀藏于袖中机栝,刀柄已与腕脉相连。
潮音堂内万卷寂然,唯闻雪压松枝的碎响,以及武宇血脉中奔流的潮音。
雷斧问心
帝振开天斧劈裂长空,雷潮如九天银河倾泻。
那不是寻常雷电,而是历代帝王的意志洪流:
潮歌帝抚琴定海时掀起的万丈波澜中,藏着安抚狂涛的慈悲;
永夜帝独镇暗月时冻裂的玄冰里,封存着独守长夜的孤寂;
极昼血战中嘶鸣的晶刃间,回荡着护佑苍生的决绝...…
六百载山河变迁化作实质威压,直贯武宇灵台。
武宇迎风暴起,品古斧旋出北斗星轨——
不迎击却引导,如驯服暴烈龙群。
双斧虚悬相抵时没有巨响,只有亿万雷丝交融成网。
网中浮现刘亿额间那簇不熄帝火,火焰深处可见少年帝王初次执斧的稚嫩,中年血战时的狠厉,晚年抚民时的慈悲。
雷网收束刹那,武宇心口衣袍尽碎,肌肤浮现同样火纹,双纹共鸣震落殿顶百年积霜。
霜尘落地竟生成微型四季轮回,春芽冬雪瞬息万变。
潮书问仁
帝展无字天书第七页空白,纸面渗出永夜血战时的腥锈气——
那是百万冤魂的叹息。
武宇咬破指尖,血珠坠纸竟不晕染,反如活物般游走。
血珠过处,纸面浮现青霖之战被屠城池的哭喊、极昼战役融化的眼瞳、无夜治下饿殍的哀鸣...…
最终血珠挣扎着凝成字,每一笔都重若山岳。
血字渐化潮涌,潮中生雷火,火中凝出亿兆黎民面容——
不仅是农人捧穗、匠人铸铁、稚童诵经,更有罪犯镣铐下的悔泪、娼妓脂粉下的伤痕、边卒铁甲下的家书...…
众生百态尽数嵌入品古斧背,斧身顿重千钧。
武宇臂骨咯咯作响,脚下金砖迸裂如蛛网,裂缝中涌出地火淬炼斧身。
影刀问幽
千名影卫自阴影中浮现,无影刀锋结成九幽绝杀阵。
此阵曾屠灭西域魔国三十万军民,阵眼藏有永世不得超生的怨灵。
武宇闭目垂首,袖中刀无声出鞘。
一刀断阵眼因果线,斩断怨灵枷锁使其往生;
二刀破合击之势,引动影卫心魔自相残杀;
三刀削落全体影卫青铜袖扣而不伤肤——
铜扣落地成北斗阵型,每个扣眼都涌出清泉,净化阵中戾气。
影卫长李御寒掀甲跪地,甲缝间漏出镇压百年的魔气:
幽明之道已成!
帝抚武宇顶发,六百年来首次含笑,眉间星尘簌簌而落,每粒尘星皆映出一段帝王记忆:
可承斧矣。
赤雨辞京
冬至日卯时,承天门九鼓震落檐冰。
鼓槌乃赤龙椎骨所制,击鼓力士皆需断一臂接上刑天血脉,方堪承载鼓中洪荒之力。
帝披赤铜重甲踏雪而来,甲缝间渗出南海珊瑚粉、北境永冻冰、西极星陨铁熔铸的赤金流光——
那是六百年征战淬炼的精华。
开天斧背潮纹已尽转赤金,每道纹路皆嵌着五百年来斩落的星辰碎屑,其中最新一颗竟是三日前坠落的摇光星碎片。
朕以雷斧开太平,以潮心纳百川,以无影断业障,以共儒育苍生。
帝声起时,漫天雪幕逆卷苍穹,露出背后百万星河旋舞。
星河中可见历代帝影:
南阳帝筑炉时崩裂的指骨,潮歌帝琴弦上缠绕的发丝,永夜帝暗月下的血泪...…
皆化作星尘融入声浪。
今留三物与后世:一留开天斧镇山河,二留万爆鼓定民心,三留无夜灯照永世!
指弹斧背,雷音化作实质赤雨洒落。
雨滴触地生金莲,莲心绽出六百载帝业记忆:
潮歌帝投炉时的烈焰中,藏着对早夭太子的最后回眸;
永夜帝暗月镇疆的孤影里,映出撕毁婚书的颤抖的手;
三军血战极昼的呐喊间,混着帝王亲手处决爱将时的泪...…
万民泣跪捧接,赤雨浸入掌心化为帝纹。三日后,掌纹生帝纹者皆觉神力,自此永烙血脉。
千斧劈夜
千人雷斧卫踏雪开道,这些精选的卫士皆服食过帝血炼制的雷殒丹,赤铜重甲与帝铠同鸣时,周身毛孔喷吐雷光。
每步落下皆引发地脉雷涌,雪原被犁出三百里晶壑——
壑左凝结永夜帝时代的暗月纹,幽光吞吐间映出当年被封印的夜魔;
壑右烙印青霖西征时的潮雷痕,电蛇游走时带起西征军的战歌;
壑底沉睡着极昼之役的敌军晶骸,怨气凝作的紫雾中不时伸出晶体手臂。
武宇捧品古斧随行,斧背北斗星图与帝铠流光交映。
所过处雪地自主生出金麦穗,穗粒饱满如金丹,有饥民窃食一粒,三日不饥且力能扛鼎。
三十里送行路,百万民跪成赤潮。
百姓额间自发亮起微光——
那是无夜之治融入血脉的证明,与帝纹共振成星海。
铜雀台火树尽数开花,花瓣飘落时显化历代帝影:
南宫明烛抚琴微笑,琴箱中却淌出治国时的血泪;
董冥羽抱刀颔首,刀鞘内封印着弑父时的悔恨...…
最终尽数汇入刘亿渐行渐远的背影,那背影渐渐透明,露出体内运转的星河漩涡。
炉吞日月
归心炉城巍峨如亘古巨兽,墙面积雪竟被炉火蒸腾为紫雾。
雾中浮动着历代帝王的执念:
南阳帝筑炉时献祭的九子魂灵、潮歌帝投炉前刻在炉壁的遗诗、甚至可见未来某位帝王的残影。
炉口青焰转为赤金,焰心浮现日月光影——
此乃南阳帝与潮歌帝归炉时所化精气,轮回六百载再现人间。
帝驻足解甲,重甲离身时震裂地壳,岩浆如血涌出却避帝而行:
朕留三誓与炉火:一誓永夜不覆黎民梦,二誓雷斧不断仁者路,三誓星河不掩帝星辉!
每誓出口,便有一道帝魂分离:
第一誓分出青霖血战的杀伐魂,第二誓裂出共儒育人的文魂,第三誓遁出暗月独守的孤魂。
三魂绕炉三周,投入焰心。
赤龙氅抛入空中,化作玄鸟衔日逐月而舞。
玄鸟实为帝年少时饲养的灵宠,六百年前早已战死,此刻以魂体再现。
舞至悲处,翎羽散作万家灯火,投入民间灶台。
开天斧最后一次劈落——斧锋并未破空,而是将六百年帝业尽数逼出:
潮歌琴韵凝作七彩音石,永夜刀鸣冻成玄冰棱柱,青霖潮涌结为血珊瑚,共儒书声显形为金字...…
皆如百川归海涌入炉口。帝步向炉心时,周身血肉渐化星辰碎屑,唯额间火纹愈烈。
那火纹突然离体,在空中爆成九日,旋即被炉心吞噬。
北斗承斧
炉门阖闭刹那,赤金火柱贯天彻地。
火柱中浮现帝影巨像:
左掌托起南海潮生,掌纹间游动着被超度的海妖;
右指牵引北斗星轨,指尖缠绕着改造星位的算筹;
心口跃动着亿万家灯火,每盏灯都映出一户百姓的悲欢;
眸中含纳万里山河,瞳孔深处藏着未实现的治世蓝图。
天书第七页破空而来,武宇咬破舌尖喷出心血书字。
血字浮空膨胀,内显从奴隶到帝师的六十年艰辛。
品古斧自主飞入火柱,斧背北斗星图脱离斧身,与帝影巨像的右指星轨融合。
双斧在烈焰中交击九次——前三次震落周天星辰,星雨被百姓拾取炼入农具;
中三次唤醒地脉潮涌,四海龙王现身颔首;
后三次劈开时空裂隙,现出未来五百载光影:
蝗灾肆虐时帝穗救饥、异族入侵时雷斧自醒、帝星重亮时三婴降世...
帝影最后抚过斧背,雷音烙入武宇魂灵:
斧在人在,斧亡人亡。然斧非杀戮器,乃众生秤!
火柱崩散为亿万星火,星火落地时:
边关枯井涌甘泉,戍卒痛饮时看见故乡妻子正在汲水;
战场骸骨生禾穗,穗粒煮食后伤兵断肢重生;
盲童睁眼见星河,眼中倒映出的竟是未来帝星轨迹...
万物同悲
星火散尽,雪落无声。
北极星骤黯七日,七星连带黯淡,天文学家惊恐地发现北斗形状竟似帝影垂首。
帝京百万雷火灯自发半熄,灯焰低垂如人俯首,灯花爆出的都是帝年号字样。
铜雀台碑新增铭文深可见骨,字缝间渗赤金髓——
那是帝王最后一滴心头血:
「艺达五百载冬至,帝刘亿化炉火;留斧衡世,留灯照夜;星河为证,永续帝约。」
武宇捧双斧立于碑前,品古斧背北斗星图与开天斧潮纹彻底交融。
双斧沉重得使大地沉降三尺,轻飘得可随呼吸起伏。
碑侧忽然生出赤金稻谷,谷穗中包裹着细微雷火——此乃大帝最后留下的。
有老农窃食一粒,瞳中映出前世为将之时,当晚梦授失传兵法是夜病逝,手中紧握穗芒化作的匕首。
朔风卷过铜雀台,将碑文上的赤金髓冻成永恒的血泪。
武宇跪在双斧凿出的深坑中,发觉泥土里嵌着细碎的星屑——
那是帝王血肉所化的星辰尘埃,正随着地脉搏动微微发光。
他试图举起交融后的双斧,斧柄却生出根须扎入大地,斧刃上浮现出万里山河的缩影,每条河流的走向都对应着他血脉的搏动。
北极星黯淡的第七夜,全境突降暖雪。
雪花触肤即化,带着当归药香。
太医署惊觉雪水能愈旧伤,病患饮下后伤口结出晶痂,痂脱落处肌肤新生如婴。
共儒院学士观测到,黯淡的北斗七星其实并未消失,而是化为无形能量灌注地脉——
每夜子时,各地古井自主涌出温泉,泉底倒映的竟是帝星归位前的面容。
百万雷火灯的低垂灯焰中,渐渐凝出人形光晕。
守夜更夫看见灯焰化作披甲士卒,沿街巷无声巡行;
孤寡老人见灯花爆出帝影,为其掖好被衾方消散;
甚至有醉汉目睹灯焰凝成帝王手势,为其指引归家歧路。
灯尉查验时发现,所有灯芯都自发生长出赤金纹路,宛如微缩的帝约碑文。
那个窃食帝穗的老农之死引发朝野震动。
共儒院验尸时,发现他枯瘦的胸腔内竟生出第二颗晶石心脏,掌中穗芒所化的匕首刻着失传的青霖军阵图。
更诡异的是,老人下葬三日,坟头忽生赤金稻浪,穗粒爆开时空中回响着战场号令。
武宇亲临察看时,稻浪自动分开,露出地下埋藏的西征军帅印——
正是帝年少时初掌军权所用之印。
碑侧帝穗疯狂生长,七日内蔓延成三百里稻海。
穗粒不仅包裹雷火,更内蕴帝魂记忆:
有饥民食穗后突然吟诵帝王少时诗稿;
盲眼琴师抚穗奏出潮歌帝未曾面世的曲调;
甚至幼童嚼穗粒时,脱口说出六百年前的官制律法。
共儒院紧急封锁稻海,却发现穗根已扎入地心,强行移除会引发地震。
武宇守穗第七夜,双斧突然自行飞起,在稻海上空交锋。
斧刃碰撞声化作帝音训诫:
穗养万民,亦试人心。
霎时所有食穗者心口浮现帝纹,贪食者痛如钻心,仁德者通体舒泰。
自此世人方知,帝穗非寻常粮秣,乃是量度人心的天秤。
北极星重亮那夜,帝穗同时成熟。
穗芒自主脱落,汇成金色洪流灌入千家万户粮仓。
贫者得饱腹,学者得启迪,武者得罡气——
然每人所得丰俭,皆与其心性修为相符。
武宇立于碑前,看万民因帝穗蜕变,终于明白帝王最后的心念:
非以武力镇山河,而以仁德养天下。
雪停时分,碑文赤金髓忽然流动,新增数行小字:
「朕化炉火,非弃苍生;穗即朕眼,斧即朕掌;德盛者得佑,心邪者自戕。」
帝约至此,方显真义——帝王未曾离去,只是化作万物衡尺,永续人间公道。
(据《炉火真影》残卷载:
投炉时有三粒火星溅入民间。
北疆产妇帐中落火星,产子额带斧纹,啼声如雷;
南海渔舟网内获火星,婴孩掌生潮纹,笑引鱼群;
西境学童书页夹火星,幼童目含星图,无师通经。
此三子后被共儒院密寻,是为后话。)
帝约永续
归心炉自此长明不熄,炉火每日变色对应帝王心绪:
青如忧思、赤如怒、金如喜、紫如悲。
武宇守炉三年,斧背星图渐与炉火同步显影世情:
某日星图突显洪汛,武宇挥斧劈山导洪;
某夜星图暗现叛乱,无影刀自出千里诛首。
百姓渐悟帝魂未逝:产妇临盆时常见帝影拂额,婴啼立止;
书生夜读时灯花常爆帝纹,文思泉涌;
甚至罪人伏法前皆见帝瞳凝视,幡然悔悟。
方知非虚言——
王虽逝,魂佑苍生;斧虽重,道承千秋。
(太史阁注:阅此卷需以帝穗灰烬调墨,写于归心炉壁方显全文。阁主谨以百年寿元换得三日炉壁留字之权,后世阅者当念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