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的嫌疑被排除,印证了张铁生“系统记录本身不可信”的推断,却也意味着一条看似最可能的线索就此中断。
沈明宇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宽大座椅里,窗外是镜河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巨大囚笼外的虚幻光影。张铁生和安宁在暗处已经行动,甚至取得了关键进展,而他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内部解决者”,却因权力被削、处处受制,几乎寸步难行。
周凯的阴影无处不在。那看似恭敬实则步步紧逼的姿态,言犹在耳。明面上的道路一条条被堵死,系统内的规则早已沦为对方的武器。
既然常规手段已然无效,那他就需要跳出规则的棋盘,亲自下场,为周凯演一出他“期望”看到的戏。
深吸一口气,他拿起那部内部加密电话,拨通了周凯的号码。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冰冷迅速消融,被一种刻意压抑的、符合他当前处境的疲惫与迷茫取代。
“周助理,抱歉打扰,方便吗?有些……关于个人未来发展的困惑,想听听您的意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姿态放得很低,用词也显得私人化,不再是公事公办的“沈总”。
片刻后,沈明宇坐在了周凯办公室的客座上。周凯神色平静如常,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邃难测。
“周助理,”沈明宇深吸一口气,展现出一种力不从心的迷茫,“最近我反思了很多。之前的一些做法,可能确实过于激进,忽略了集团稳定的大局,也……让您和父亲失望了。”他微微垂首,避开了周凯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在大腿裤子面料上划着无意义的短线条,这是一个细微的、显示内心不安的动作。
周凯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点,像在敲击着一串无声的密码,评估着这位少爷话语中的每一个音节。
沈明宇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真诚”的恳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走投无路般的依赖:“我知道您一切都是以集团利益为重,经验丰富,运筹帷幄。所以,我想请您……指点我。在当前的局面下,我是否应该……寻找一些集团之外的新方向,或者,引入一些新的变量,来……来证明我并非一无是处?”他以退为进,没有直接提出具体项目,而是抛出“新方向”、“新变量”这种模糊的概念,像是在投石问路,又像是一个迷茫的年轻人在寻求长辈的人生建议。
周凯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考量。他看到了沈明宇眼下的淡青,听到了他声音里的晦暗,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这一切都符合一个被现实打压、开始怀疑人生的年轻人形象。需要求助,就意味着有弱点,而有弱点,就好掌控。但他生性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表面的臣服。
“沈总言重了。”周凯语气平和,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宽容与体谅,仿佛之前的所有打压都只是必要的磨砺与考验,“您的能力有目共睹,只是需要时间沉淀。寻找新思路是好事,但任何外部合作,都必须以集团利益为最高准则,并且需要经过最严格的审查。”他滴水不漏,既展示了“开放性”,又划下了红线,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我明白,一切当然以集团利益为重。”沈明宇连忙点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只是……需要一条能走得通的路。”他适时地流露出一点焦躁,然后仿佛不经意地,带着点犹豫和不确定说道:“我最近……在一个小范围的行业交流会上,偶然接触到一个叫‘维加资本’的基金,背景似乎很神秘,专注于绿色科技和可持续地产……不知道周助理,有没有听说过?”
他用极其自然的方式抛出了鱼饵,像是在分享一个他拿不准的、偶然的发现,寻求周凯这位“专家”的意见和确认。
周凯的目光几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维加资本?”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记忆库中调取资料,“略有耳闻,据说背景很深,行事低调。沈总怎么接触到他们的?”
“就是……偶然。”沈明宇含糊其辞,显得并不十分确定,甚至有些底气不足,“只是觉得他们在……新型环保建筑材料方面的理念很超前,或许能为我们‘镜湖颐苑’项目带来一些……根本性的提升。”他将话题引回集团项目,显得动机纯粹,是为了集团好。
周凯微微颔首,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这类国际资本,水都很深。沈总若有意向,务必谨慎,并且需要做最详尽的背景调查。”
“那是自然,一切还要仰仗周助理您把关。”沈明宇恭敬地说,完成了第一次试探性的投喂。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又带着期盼的表情。
离开周凯办公室,沈明宇脸上的谦逊、迷茫和期盼瞬间褪去,如同面具剥落,只剩下冰冷的锐利。鱼饵已经若隐若现地抛出,接下来,需要让周凯自己“嗅到”饵料那无法抗拒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