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贴在胸前的瞬间,林宵呼吸一沉,体内灵液如潮水般退入经脉深处。他指尖残留的血纹还未干透,那锁链图案已在微光中泛起暗金波纹。远处墙头的青瘴刚爬过半截砖缝,他就知道——来了。
这一次,他没等对方靠近。
右手缓缓压向胸口,赤心印记骤然发烫,一股灼热顺着血脉冲向四肢百骸。他咬牙闷哼一声,身体顺势向后一倒,背脊撞上梁柱,整个人滑坐在地,像是被符纸反噬了灵力,脸色泛白,额头渗出细汗。
可没人看见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正以极慢的速度结着一道逆印。
九周天。
《赤阳化灵诀》最隐秘的一式“蛰伏化液法”,专为绝境突破所设。寻常修士凝练灵液,讲究循序渐进,而这一法门却是将全身灵力压缩再压缩,直至濒临崩裂,借生死一线的压力逼出质变。此刻他看似虚弱不堪,实则每一寸经脉都在承受千钧重压,灵液如熔铁般在体内翻滚、沉淀、重组。
墙外的青瘴终于攀上横梁,像一层薄雾悄然弥漫开来。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檐角垂落,落地无声,连尘土都未惊起一丝。黑袍人缓步走近,兜帽低垂,目光落在林宵胸前那张微微颤动的符纸上。
他的手指伸出,枯瘦如柴,却稳得可怕。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符纸的刹那——
林宵睁眼。
双瞳如刀锋劈开夜幕。
左掌猛地一震,残存的震波灵印轰然引爆,一圈无形涟漪自掌心炸开,直扑对方手腕。同时右臂一抬,灵液翻涌成盾,挡在胸前,发出一声闷响。
“三年不见,你鞋底的青瘴味还没散干净。”
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砸进死寂的驿站。
黑袍人动作一顿,身形微滞,却没有后退。他站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像,只有兜帽下的阴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林宵缓缓撑地起身,膝盖一曲一弹,站得笔直。他抹了把嘴角的虚汗,其实那是故意咬破舌尖激出来的血沫,用来伪装脱力后的失血状态。现在不用装了。
体内的灵液比一个时辰前更凝实,流动时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小境界,成了。
他冷笑一声,红绸带在夜风里轻轻一扬:“你以为识破我一道传信符就算赢了?我昨晚布的七处阵眼,就等你踩最后一个。”
话音落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波动。
不是恐惧,是迟疑。
这就够了。
林宵脚步向前一踏,周身灵液轰然震荡,淡金色的液光自皮肤下透出,照亮了半截断墙。这不是全力施为,而是刻意展示——让对方清楚看到他的实力变化。
“现在,是你自己摘下面罩,还是我帮你?”
风穿过破屋,吹得符纸边缘猎猎作响。
黑袍人终于动了。
一只手缓缓抬起,掀开兜帽一角。
一张布满风霜的脸露了出来,眉心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像是常年行走荒野留下的印记。他看着林宵,眼神复杂,有惊讶,也有几分释然。
“林宵。”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我不是敌人。”
林宵瞳孔微缩。
这张脸他记得。
三年前南岭边关,药王谷外围禁地,一行采药人全军覆没,唯有这个自称游方郎中的散修毫发无伤地带出了三株雪莲。当时他还觉得奇怪,此人明明气息平平,却总能在杀阵爆发前一步避开。后来任务结束,两人各奔东西,再无交集。
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不是敌人?”林宵嗤笑,“那你半夜跟着我,还顺手拆了我的灵印,是为了给我驱邪祈福?”
“我是想确认你的身份。”那人低声道,“你送出的符袋,用了冰丝缠角,那是云渺庵独有的封信手法。但你不是庵中人,赵梦涵也不会轻易外传。我必须确定——你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他们?”林宵眯起眼,“谁?”
黑袍人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衡量什么。
林宵心头一紧。这人语气虽平,但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太过精准。他知道赵梦涵的手法,知道符袋的用途,甚至可能早就盯上了那支商队……这不是巧合。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他步步逼近,“王朝?还是别的势力?若真无恶意,何必遮遮掩掩?”
“我没有主子。”那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我只是在查一件事——三年前药王谷枯井里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林宵脚步一顿。
那批采药人的尸体他亲眼见过,全身发青,七窍溢液,正是青瘴所致。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些人并非误入禁地,而是被人引过去的。他们的背篓里,藏着一枚刻有皇室徽记的令牌。
这事后来被压了下来,连玄微宗都不敢多问。
“你也知道那件事?”林宵盯着他,“那你应该也清楚,查下去的人,都没好下场。”
“我知道。”那人点头,“所以我一直躲在暗处。直到昨夜,你在静室画符,用的是《赤阳化灵诀》第三转的引灵节奏——那是当年药王谷谷主亲创的秘法,早已失传。我不得不来找你。”
林宵心头一震。
《赤阳化灵诀》确实源自药王谷,是他早年从一本残卷上拼凑出来的。可这等隐秘,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眼前这人,来历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所以你现在现身,是想拉我入伙?”林宵冷笑,“抱歉,我对老江湖的谜语游戏没兴趣。你要么说清楚目的,要么——”
他话未说完,右手已凝聚灵液,掌心金光流转,随时准备出手。
黑袍人却不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你不信我,很正常。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送去云渺庵的符袋,不会送到。”
林宵眼神一冷:“什么意思?”
“商队会在明日午时遭遇劫匪。”那人平静道,“不是普通山贼,是专门截杀信使的‘断线人’。他们会搜走所有符箓,尤其是沾了冰丝痕迹的那一枚。”
林宵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说这些,就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拿下,亲自去拦那支商队?”
“你可以试试。”黑袍人抬头,直视着他,“但你拦得住一次,拦不住十次。真正的问题不在传信,而在——为什么有人不惜动用‘断线人’,也要阻止你们结盟?”
这话像一根针,刺进了林宵心里。
他当然知道背后有更大的局,但他需要的是线索,不是哲理。
“好。”他收起掌中灵液,语气忽然放缓,“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黑袍人望着他,良久,才吐出两个字:
“李归尘。”
林宵点点头,没再多问。名字不重要,行动才重要。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新符纸,蘸血书写,速度极快。写完后直接塞进对方手中。
“这是下一个联络点。”他说,“明日晚,我在北岭旧矿等你。如果你没来,或者被人跟来——我不介意多清理几个‘断线人’。”
李归尘低头看着符纸,眉头微皱:“你不怕这是陷阱?”
“怕。”林宵咧嘴一笑,“但我更怕没人敢来。”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干脆利落。走到门框边时,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李归尘脚上的靴子。
那是一双旧皮靴,鞋尖磨损严重,右侧鞋帮有一道细小裂口,隐约能看到内衬布料上绣着一朵褪色的雪莲花。
林宵嘴角微扬。
他没说破。
夜风灌入破屋,吹得符纸从李归尘指间滑落,飘到地上。
李归尘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纸角,忽觉胸口一滞。
低头一看,衣襟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极小的铜钉,嵌在布料里,正对着心脏位置。
他抬眼望去,门外已空无一人。
只有远处山路上,一道身影背着月光前行,腰间九个破洞的袋子随步伐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