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脚底碾碎的那片薄冰,在晨风里化作细碎水珠溅开。他站在寒潭边,掌心还残留着净心莲消散后的温热,像一缕不肯离去的余火。胸口那枚赤心印记微微发烫,不似之前那般灼人,却隐隐跳动,仿佛埋进皮肉深处的一颗石子,硌得他不得安宁。
赵梦涵走上前,指尖掠过他手腕脉门,寒气一触即收。“你清的是表象。”她声音冷得像山巅未化的雪,“识海空了,但根还在。若无后续法门镇压,它迟早卷土重来。”
林宵咧嘴一笑,抬手摸了摸袖口歪扭绣着的“不服”二字。“那就让它来。”他耸肩,“正好听说南荒有座古寺,藏了一门专治‘疯念头’的功法,叫什么《寂灭观想法》。我去练练,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这印记当柴烧了。”
谢红绡在一旁哼了一声,甩了甩断刀上的湿气。“你还真把自己当万能钥匙?哪有麻烦往哪凑?”她话音未落,远处黄沙翻涌,蹄声如雷。
一道灰影疾驰而至,马未停稳,那人已翻身落地,单膝点地,铁鳞披风扬起尘烟。他腰间悬着一枚青铜剑令,刻着“天剑”二字。
“奉阁主之命,请护国修士即刻赴南荒!”信使声音洪亮,字字如钉,“十大门派为夺《天罡剑谱》残卷大打出手,死伤无数。妖族趁乱南下,边境村落尽数焚毁,百姓流离失所!”
林宵挑眉:“你们天剑阁不是最讲规矩?江湖人抢破布头,也轮得到我出面?”
“此谱非同寻常。”信使抬头,目光锐利,“传闻唯有渡过心劫者方可触碰而不入魔。阁主言——您刚破佛劫,正是最合适人选。”
空气静了一瞬。
谢红绡冷笑:“所以你是来请神,还是来送葬?”
“是请。”信使不退半步,“也是求。”
林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温痕仍未散去。他忽然笑了,笑得张扬又痛快。“你说巧不巧?我这边刚把脑子里的脏东西扫出去,那边就有人送来个新活儿。”他转身看向赵梦涵,“你说呢?顺路去找点能压住这玩意的东西。”
赵梦涵没答话,只是指尖轻轻一弹,一缕寒雾缠上她腕间的红绸带,随即散去。她望着林宵,眼神清冷依旧,却多了几分沉定。“你去,我就去。”
“啧,感情都这么决定了?”谢红绡把断刀插回背后,拍了拍衣角沙尘,“行吧,反正城里也没酒摊让我赖账了,不如去看看谁先疯。”
三人迅速整装。
林宵将最后一条干布塞进储物袋,动作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条褪色红绸带,重新系在手腕上。布料早已磨得发白,边角还有几处补丁,是他亲手缝的。他打了个死结,用力拽了拽。
“走。”他说。
三人踏出山谷,迎面便是漫天黄沙扑来。风卷着碎石打在脸上,生疼。远处地平线模糊一片,像是被烈日烤化了的铜镜。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谢红绡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林宵回头。
“你听。”她眯眼望向前方。
风中传来低沉嗡鸣,像是某种巨兽在地下爬行,又像无数兵刃相互摩擦。地面微微震颤,细沙在靴底簌簌滑动。
赵梦涵抬手凝出一缕寒丝,探入沙中片刻后收回。“底下有东西在动,不止一头。”
林宵蹲下,掌心贴地,赤心印记轻轻一跳。他闭眼感应,眉头骤然皱起。“不是妖兽……是阵法残留的气息,被人强行激活了。”
“南荒边境本就有上古战场遗阵。”赵梦涵道,“若有人争夺剑谱时不慎触发,整个区域都会塌陷。”
“那就别让他们继续打了。”林宵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沙,“我们赶在他们把地皮掀翻之前到。”
谢红绡抽出断刀,刀锋划过掌心,血珠滚落沙地,瞬间被吸干。“希望这次来的不只是麻烦,还能捞点好处。”
“放心。”林宵咧嘴,“我从不空手而归。”
话音刚落,前方沙丘突然崩塌!
一道黑影自沙中暴起,形如巨蝎,通体漆黑,尾钩泛着幽蓝毒光,直刺林宵咽喉。腥风扑面,砂砾如刀割脸。
林宵不退反进,右拳轰出,赤心力自臂膀炸开,拳风撞上毒钩,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蝎妖竟被震退半步,尾节裂开一道细缝。
“杂牌货也敢跳脸?”林宵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冷笑,“看来南荒的看门狗都不太聪明。”
赵梦涵双手微抬,三道冰锥凭空凝成,嗖然射出,精准贯穿蝎妖双目与关节。谢红绡身形一闪,绕至侧翼,断刀斜劈,将其左钳斩断。
蝎妖嘶吼后撤,正欲钻入沙中,林宵猛然跃起,一脚踩住其背甲,左手按上头顶,赤心印记炽热燃烧,灵力灌入。
“爆!”
轰——
蝎妖炸成一团黑雾,腥臭四溢。
尘沙落定,林宵喘了口气,抹去额角汗珠。胸口印记再度发热,比先前更甚,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不对劲。”他低声说,“这畜生不该主动袭击……它是被人驱使的。”
赵梦涵蹲下检查残骸,指尖捻起一粒黑色粉末。“傀儡术的引子,炼制粗糙,但带有指挥信号。”她抬眸,“有人在测试防线。”
“等我们过去?”谢红绡冷笑,“胆子不小。”
“或者……”林宵盯着远处沙雾,“他们在等《天罡剑谱》真正现世。”
他站直身体,望向黄沙尽头。那里隐约可见一面残破战旗,斜插于焦土之上,旗面猎猎作响,写着一个斑驳大字——“战”。
“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林宵迈步向前,步伐坚定,“咱们也该活动筋骨了。”
谢红绡紧随其后,刀尖轻点沙地,划出一道笔直痕迹。
赵梦涵走在最后,银发在风中飘动,素裙无尘。她抬手,一缕寒雾悄然缠上手腕红绸,又缓缓散去。
三人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滚滚黄沙。
风更大了。
战旗突然断裂,半截旗杆砸进沙中,扬起一圈尘环。
林宵的脚步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