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的手还放在鼠标上，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论坛页面没有关闭，评论还在不断刷新，那条写着“这是我人生第一篇公开的文字”的留言被她收藏后，一直停留在侧边栏。她盯着那串数字Id，指尖轻轻敲了下空格键，页面又往下滚动了一屏。
就在这时，顶部弹出一条系统通知：【重要公告】“我们的未来”发展规划征集正式开启，请每一位用户留下你的声音。
她点进去，帖子里已经堆了上百条回复。
有人写：“加个投稿排行榜吧，激励新人。”
另一个回：“别搞那些虚的，先把服务器卡顿问题解决了。”
还有人说：“能不能建个线下读书会？我们市有二十多个常驻用户。”
林小雨一条条往下看。建议越来越多，方向也越来越散。有人想把它变成写作教学平台，有人提议接入广告做收入分成，还有人希望开发语音朗读功能。这些想法都不坏，但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好像所有人都在忙着给它贴标签、定路线，却没人问一句：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个论坛？
她回到搜索框，输入“存在”两个字。
跳出来的结果不多。翻到第三页时，一条匿名留言停住了她的滚动动作：“希望论坛能一直存在，成为我们青春的见证，也成为更多人青春的开始。”
她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
手指无意识地停在键盘中间。这句话让她想起很多事。想起自己第一次发帖时删了改、改了删，最后只敢打下“我有一个故事，不知道算不算”；想起陈昊被人骂“穷小子装什么作家”，却坚持更新到第一百天；想起张悦躲在宿舍床帘里写下焦虑和失眠，第二天醒来发现下面多了三十条回复，说“我也这样”。
她复制这条建议，打开私信窗口，收件人填上管理员账号，只附了一句：“这条值得让大家看到。”
发完她没关页面，而是继续留在讨论区浏览。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新回复不断冒出来。有人提出要做会员等级制度，有人建议引入签约作者机制。技术派的声音越来越强，甚至有人说：“情怀不能当饭吃，平台必须变现才有未来。”
争论开始升温。
她打开自己的文档，翻出这几年存下的截图。李老师发起众筹那天的聊天记录，陈昊的小说登上畅销榜时的热帖，张悦收到陌生读者来信说“你写出了我的心事”的转发……她把这些拼成一张长图，上传到主讨论帖下。
配文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它继续存在？因为这里发生过真实的事。不是流量，不是热度，是改变。”
她等了几分钟，没有人回复。又过了十分钟，评论区跳出一条：“说得感人，但不解决实际问题。”
紧跟着另一条：“理想主义救不了服务器崩溃。”
她没动怒，也没反驳。只是在那张图下面补了一行字：“它可以没有App，可以没有盈利模式，但不能没有光。只要还有一个人敢写下第一句，它就该存在。”
过了一会儿，管理员上线了。帖子被标为精华，顶部新增了一个投票模块：“你最希望论坛未来成为什么？”
选项有四个：
- 一个永久的青春记录地
- 一个写作技能培训平台
- 一个线上线下联动社群
- 其他（可填写）
投票刚开放，第二项迅速领先。技能平台的支持者最多，评论里都是“实用最重要”“总不能靠感动活下去”。林小雨看着票数变化，眉头微微皱起。
她再次回复：“技能可以去别处学，但哪里还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你写着写着，就治好了自己？”
接着她列出三个例子。
第一个是Id叫“灰烬”的用户，三年没发言，去年开始每天更新一首小诗，最近一篇标题是《今天阳光很好》。
第二个是西北山区的女孩，靠在这里投稿攒下的稿费买了第一台电脑，她在获奖感言里写：“我不是为了奖，是为了让山外的人知道，我也在写。”
第三个就是刚才那个数字Id，他已经发布了第二篇，题目是《我妈不知道我写了这个》，内容讲的是母亲常年否定他的写作梦想，但他还是偷偷写了下去。
“如果我们只教人怎么写，那就只是工具。”她说，“但如果我们让人敢写，那就是灯。”
话发出去后，页面安静了几分钟。然后，票数开始缓慢变动。
“写作技能培训平台”的增长变慢了。“一个永久的青春记录地”开始被更多人选择。有人留言：“我进来第一天就想学技巧，但现在我发现，我更怕它消失。”
另一个人说：“我在别的平台学过课，但从没在别的地方被真正听见过。”
深夜十一点，管理员发布新公告：“本轮征集结束，我们将以‘青春记录地’为核心方向，制定年度发展路线。”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截下当前的投票结果页面。她找了一张老式胶卷相机的照片，画面里是泛黄的相纸边缘和一卷未拆封的底片。她把截图和照片拼在一起，发到论坛首页。
配文是：“最好的规划，是让每个现在，都为未来铺路，让每个青春，都有地方可续。”
帖子发出不到五分钟，点赞数冲破五百。评论区很快被刷满。
“我刚注册三天，本来只想看看，现在决定留下来写了。”
“十年前我在这里发过小说，去年回来找，居然还能登录。数据全在。”
“我儿子明年中考，我想等他考完，带他一起写点东西。”
她一条条往下看。鼠标滚轮滑得很慢。突然，一条新评论跳出来，Id是一串数字，和之前那个“人生第一篇”的用户一样。
内容是：“我刚刚按下发布键，这是我写的第二个故事。”
她的手停在鼠标上。
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她把这条评论点了收藏，然后退出帖子，回到主页面。
她的帖子已经被顶上热门榜第一位。后台数据显示，转发量正在上升，已有三个校园社团账号引用了那张胶卷相机的图，配文“我们也要留下自己的声音”。
她合上笔记本，没有关机，也没有锁屏。电脑静静立在桌上，页面停留在论坛首页，刷新条还在轻微跳动。
她起身倒了杯水，走回桌前，看了眼屏幕。
轻声说：“你们继续发光吧。”
窗外夜色浓重，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一下，又灭了。
屋内，键盘右上角的指示灯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