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秘书的电话刚挂，陈东就把公文包放在桌上。他没急着打开，而是先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了一半。外头阳光正斜，照在对面办公楼的玻璃上反出一道光斑，落在他办公桌一角。
他坐回椅子，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后台已经挂着几个网页。汉东晨报官网在第一个标签页，刷新了三次，没有新消息。第二个是省税务局公开信息平台，第三个是山水庄园注册企业的工商记录查询页面。
他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着几段录音和一份文档。这是从赵德汉案外围资料里剥离出来的线索——某区税务副局长收受两笔共计三十五万元好处费，用于减免一家空壳公司的申报税额。资金流向清晰，有银行流水和通话记录佐证，但不涉及核心主案，也不牵连高育良目前尚未被查的部分。
这份材料他昨晚就整理好了。
他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填上《汉东晨报》调查组专用投稿邮箱。附件只加了文档和两段变声处理后的录音片段。正文只写了一行字：“请关注城西税务局与宏达实业的资金关联。”
发送前，他检查了一遍Ip隐藏程序是否运行正常。确认无误后，点了发送。
邮箱自动销毁，整个过程用时四分钟。
他关掉电脑，起身去技术科。
值班员正在调试监控系统。他走过去问昨天的数据备份情况。对方回答已经按要求存入离线服务器，密钥分段保存，无法通过常规手段调取。
“前天晚上的监控也单独拷了一份？”他问。
“在保险柜里，没联网，也没登记日志。”
他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手机日历，在三天后标了一个星号。他知道记者不会立刻行动，但也不会拖太久。如果对方真有调查能力，这两天就会开始走访。
他需要等。
下午上班时间刚到，他就接到厅里通知，说是有个记者来采访基层执法台账整改进展，指名要见他。秘书进来问要不要安排接待。
“哪个媒体的？”
“汉东晨报，姓周。”
他顿了一下。“让他进来吧，我在办公室谈。”
几分钟后，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笔记本和一支笔。三十岁左右，头发有点乱，眼神很稳。
“周正。”记者自我介绍，“调查部的。”
“我知道你。”陈东说，“去年你们报导过高速路超载治理的问题。”
周正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记得。
两人坐下。记者开门见山，说是接到内部线索，正在查一笔异常退税，可能涉及城西税务局个别人员滥用职权。他想知道公安部门有没有掌握相关情况。
陈东端着茶杯，听他说完。
“我们办案讲证据链。”他说，“如果你手上有具体材料，可以移交相关部门。我们依法受理。”
“已经有初步证据。”周正说，“包括发票编号、审批签字和资金回流路径。”
“那你可以写报道。”
“但我怀疑背后还有更大的结构。”周正看着他，“比如这家企业名义上做建材贸易，实际账户几乎没交易，却能拿到高额退税。它和山水庄园旗下的地产公司有过三次股权转让，时间点都在政策调整前后。”
陈东没接话。
“我查了一下，山水庄园最近半年换了五次法人代表。”周正继续说，“全是替身，身份证地址集中在同一个村子。这种操作，通常是为了规避监管。”
陈东放下茶杯。
“你说的这些，都是公开信息能查到的。”
“可没人把这些点连起来。”周正说，“我觉得有人在故意放慢节奏，等风头过去。”
陈东看了他一眼。
“你来找我，是想确认什么？”
“我想知道公安系统是不是也在查这个方向。”周正说，“如果是，我可以配合；如果不是，我会自己追下去。”
陈东沉默了几秒。
“我没有权限告诉你我们在查什么案子。”他说，“但我可以提醒你一句——查山水庄园的时候，别只看表面公司。有一家叫‘中联信投’的融资平台，表面上独立运营，实际上所有资金最终都汇向一个境外账户。”
他说完，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件，不再多言。
周正记下这个名字，合上本子。
“谢谢您抽时间。”
“不用谢我。”陈东说，“我只是希望真相能有人看见。”
记者走后，陈东锁上门，拉紧窗帘。
他闭上眼，意识进入系统界面。
玉简状的面板浮现，积分余额显示一百六十六万两千三百。他滑动列表，在“已使用服务”一栏看到刚才触发的记录：【媒体信誉评估图谱】已消耗五万积分，有效期七天。
他没再兑换其他东西。
睁开眼，电脑屏幕还亮着。他重新打开浏览器，刷新汉东晨报官网。首页依旧没有相关新闻。
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动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他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号码是临时虚拟号，内容只有一句：【中联信投的股东名单有假，请查2014年变更记录】。
他删掉短信，打开另一个加密文档，把这条信息补进时间线里。
第三天中午，他路过食堂时听见几个年轻干警在讨论新闻。有人说《汉东晨报》今天发了一篇调查稿，标题是《空壳公司如何套取百万退税》，点名批评城西税务局审批漏洞。
他停下脚步。
“有没有提具体人名？”
“副局长被停职了，名字打了码，但照片能看出是谁。”
“后面说了什么？”
“记者怀疑这事没完，说这家公司背后可能连着更大的利益网，还提到什么‘山庄资本’。”
他点点头，端着餐盘走了。
饭后回到办公室，他打开那篇报道细看。文章措辞严谨，没提公安介入，也没暗示更大案件，但在最后一段写道：“当一家毫无实际业务的企业能轻松获得财政补贴时，我们需要问的是——是谁批准了这些申请？又是谁默许了这样的循环？”
他看完，把页面最小化。
晚上七点，他还在批文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系统提示：【新增积分：三万五千】。
他明白原因。
那名税务副局长家中被搜出额外现金二十三万元，属于贪腐资金，系统自动激活积分。
他没立刻查看商城列表，而是打开录音备份，找到一段周正采访时的环境音。声音不大，背景里有人提到“中联信投”四个字，语气紧张。
说明记者真的顺着线索追下去了。
他关掉音频，靠在椅背上。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未保存号码。
他接起来。
“陈厅长。”对方声音低，“我是周正。您之前说的那个平台，我们查到了一些东西。它的境外账户持有人，疑似与赵瑞龙有关联。”
他坐直身体。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我们打算继续深挖。”周正说，“但现在遇到阻力。主编接到电话，说这篇报道‘敏感’，让我们缓发后续。”
“你们有自己的判断。”陈东说。
“问题是，如果我们强行发出去，可能会被撤稿，甚至有人丢工作。”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
“我想知道，您愿不愿意在关键时刻，给我们一点支持？比如——提供一份无法被否认的证据？”
陈东没马上回答。
窗外天色已暗，楼道里的灯亮了。光线从门缝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直线。
他握着手机，指尖压着接听键。
电话还没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