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是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淅淅沥沥敲打着苏家老宅的彩窗,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水色。苏清鸢蜷缩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圈冰冷的铂金项圈——自云顶晚宴后,顾烬严便再也没让她摘下过,美其名曰“贴身的烙印”。
壁炉里的火焰明明灭灭,映着她苍白而疲惫的脸。连日来,她被同一个噩梦纠缠,梦里总是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和灼人的热浪,还有一个模糊的红发男孩,在火海中向她伸出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姐姐又在发呆?”
顾烬严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雨后的潮气。他刚从外面回来,黑色风衣上还沾着细密的雨珠,红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簇燃烧的炭火,精准地锁定了她。
苏清鸢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跳跃的火焰,声音有些沙哑:“外面雨还没停?”
顾烬严走到她身后,弯腰,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她圈在怀里。他的气息带着雪松与雨水混合的清冽,却又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味,像某种无形的枷锁,将她笼罩。“嗯,”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这样的天气,姐姐容易做噩梦,不是吗?”
苏清鸢的心猛地一缩,握着靠垫的手指骤然收紧。他怎么知道?
似乎看穿了她的震惊,顾烬严轻笑一声,指尖轻轻划过她颈间的项圈,那里的皮肤因为长期佩戴而留下了淡淡的压痕。“昨晚,姐姐又在梦里哭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喊着‘别走’,还有……‘阿严’。”
“阿严”两个字像电流般窜过苏清鸢的四肢百骸,她猛地回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红瞳里。“你胡说!我没有……”
“我胡说?”顾烬严挑眉,指尖移到她的脸颊,轻轻拭去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泪痕,“姐姐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深邃,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苏清鸢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被他捧住了脸颊,无法动弹。
“看着我,姐姐。”顾烬严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想想那片火海,想想那个向你伸手的红发男孩……想想我。”
“不……”苏清鸢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里瞬间闪过梦境中的画面——冲天的火光,坍塌的梁柱,还有那个穿着实验服、浑身是伤的男孩,他的头发红得像燃烧的火焰,眼睛也是一样的颜色,正奋力将她推出摇摇欲坠的门……
“姐姐,”顾烬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是我。十五年前,在城西废弃的研究所,是我。”
苏清鸢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他:“研究所?你怎么知道……”母亲密信里提到的“圣玛丽孤儿院”,难道和研究所有关?
顾烬严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小孩,一个穿着精致的白色连衣裙,扎着羊角辫,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容——那是年幼的苏清鸢。而她身边,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灰色衣服,头发是醒目的红色,正警惕地看着镜头,只有看向身边女孩时,眼神才柔和下来。
“这是……”苏清鸢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心脏狂跳不止。这个红发男孩,和她梦境中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是我们,”顾烬严将照片塞进她手里,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姐姐救了我。那场大火里,是你把唯一的氧气瓶给了我,是你拖着我爬出了废墟。”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冲破了被时间尘封的堤坝。苏清鸢想起了那个闷热的夏夜晚,想起了消毒水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想起了男孩滚烫的皮肤和急促的呼吸,想起了他在她耳边断断续续的呢喃:“别怕……姐姐……我叫阿严……”
“所以……你一直在找我?”苏清鸢的声音哽咽,“从那时候起?”
“是,”顾烬严的红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感激,更有深不见底的偏执,“我找了十五年,姐姐。从地狱里爬出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你。”
他顿了顿,指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所以姐姐现在明白了吗?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我的病不是意外,你脖子上的项圈,你流的每一滴血……都是宿命。”
“宿命?”苏清鸢惨然一笑,挣脱他的手,“所以你所谓的‘幽闭依存症’,也是因为我?”
“是,也不是。”顾烬严的眼神暗了暗,“那场实验给我留下了后遗症,而姐姐的生物信息素是唯一的解药。但更重要的是,”他逼近一步,气息灼热,“没有姐姐在身边,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会比生理疼痛更难受,像被无数根针同时穿刺,像再次坠入那场火海。”
苏清鸢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依赖与疯狂,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原来从童年那场意外开始,他们的命运就被扭曲的实验和烈火捆绑,而顾烬严用了十五年时间,将这份捆绑变成了名为“爱”的囚笼。
“所以你接近我,控制我,甚至伤害我的朋友,都是因为这个?”她的声音冰冷,“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一剂维持你生命的药?”
“姐姐怎么能这么想?”顾烬严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是被她的话刺伤,“你是我的药,是我的光,是我黑暗生命里唯一的救赎。我爱你,从你把氧气瓶递给我的那一刻起,就爱上了。”
他的表白炽热而偏执,像火焰一样灼烧着苏清鸢的理智。她想相信,想在这扭曲的关系里找到一丝纯粹的情感,可林屿破产的惨状、阁楼被撕碎的密信、颈间冰冷的项圈……无数现实的碎片提醒着她,顾烬严的爱,早已在十五年的执念中发酵成了病态的占有。
“爱?”苏清鸢站起身,踉跄地后退,“你的爱就是把我锁在身边,用我的血续命,让我失去所有自由和朋友吗?顾烬严,你这不是爱,是绑架!”
“我不管!”顾烬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红瞳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只要姐姐在我身边,就算是绑架,就算是用血契捆绑,我也甘之如饴!”
他将她死死按在沙发上,身体几乎覆了上来,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姐姐想起来了就好,想起来我们的过去,就不会再想着离开了,对不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姐姐,只能是我的。”
苏清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偏执与深情,突然感到一阵无力。记忆的碎片拼出了他们的过去,却也让她看清了眼前的现实——她永远也无法逃离这个男人,因为他们的命运早在那场火海中,就已血肉相连。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苏清鸢破碎的心上。她闭上眼睛,任由顾烬严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他因激动而起伏的胸膛,和那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息。
“姐姐,”顾烬严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温柔得像一场幻梦,“别再做噩梦了,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害怕。”
可苏清鸢知道,最可怕的噩梦,从来都不是火海里的红发男孩,而是眼前这个用爱和记忆做枷锁,将她牢牢困在身边的男人。
记忆的碎片拼凑出了过往,却也为她的未来,铺就了一条通往更深深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