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望着一排排脚印,这么多步都走出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的。
攥紧背包带,我看着前方远高出地平线的大沙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给自己打气的同时,对着老天比了个中指以示感谢。
田集在后面突然“咦”了一声,脚步猛地顿住,微微耸了耸鼻子,“你们闻到什么味了吗?”
“怎么了?”段方舟的声音立刻传过来,他总是这样,哪怕自己再累,也时刻注意到队伍里的动静。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种……嗯,有点像汽油燃烧后的味道。”
众人纷纷效仿他的动作,用力嗅了嗅。
“没有啊!”
“你是不是感知错了?”
“是顺风过来的。”田集又仔细闻了两下,语气肯定,“我敢肯定有这个味。”
段方舟和几个骨干凑到一起,交换着意见。
前路未知,最后还是决定按原计划继续行进。
“
走着走着,风里的味道渐渐清晰起来——确实是类似汽油的气息,还掺着点煤油味,混在一起,是种带着臭的燃烧后的味道。
大家心里满是疑惑,纷纷琢磨这味道到底从哪儿来。
好不容易爬上眼前的大沙丘,站在坡顶往下一看——坡的背面坡度很高很长,下方像鱼鳞似的分布着很多小沙丘和黑中带黄的低洼地。
燃烧的火苗有大有小,零散分布在连绵小沙丘间的低洼地带,东一块、西一块的,在空旷里格外扎眼。
刚冒头的浓烟,还没聚成势,就被风吹成一丝丝一缕缕的,飘着飘着就没了踪影。
顺着西北风直扑而来的浓重的臭味瞬间裹住了所有人,呛得人鼻子发痒,鼻孔和口腔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黏膜像被什么东西刺激着,又干又涩。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地底原油泄漏燃烧后,散发出的有害物质带来的不适。
视觉冲击力震撼眼球,大家捂住口鼻开始咳嗽,庄周看着远处的火光脱口而出:“是溢油火灾!我的老天!”
前路被阻,一旁的段方舟微微扭动着身体,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前方。
“别特么废话,赶紧后撤。“蒲科带头往回跑。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下了坡,大家贪婪地大口大口吸气,缓了缓神。
“庄周,你刚才说那是什么东西?” 有人立刻追问。
庄周解释:“就是地底的石油渗到地表,一直在烧——这种火通常就叫溢油火灾。它对空气污染特别严重,吸多了对人身体害处大得很,很可能丧命。”
田集盯着身后,嘴巴微张着愣了片刻,喃喃自语般说道:“好大一片,这……我们也过不去啊。”
“肯定过不去。”张团长语气笃定,“走不了多远,我们就得被呛死毒死。”
段方舟举了举望远镜,“沙丘间的低洼地,基本都有火苗,用望远镜看过去,根本没发现远处有明显的边际——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了。 ”
“所以我们必须赶紧另找路。”张团长扫视了一圈,又补充道,“不光是山火的问题,你们注意到了吗?从这山丘北坡,到有火苗的地方,中间满是大大小小的洞。”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了些:“这些洞里,蝎子、蟑螂、蜈蚣之类的肯定少不了。”
眼前的形势已经很明了。
即便地火之间是中度辐射区,我们现在也根本没法从这里通过——整个空气都被污染了,戴口罩顶多能挡住部分灰尘,那些有害的气体根本没法隔绝。
大家都齐刷刷看向我,我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还能有什么办法?往回走,再找别的路呗。”
张三在一旁嘟囔起来——说是小声,可大家离得近,每句话都听得真切。
“嘿,一个丫头片子,之前不是说能领对路吗?看看你这领的什么破路!”
“就是就是!”旁边的王二麻子立马附和,“俺们这一堆大男人,就不该听她瞎指挥!”
段方舟脸色一沉,眼神凌厉地扫了他们俩一眼。
那两人被这目光一慑,顿时缩了缩脖子,嘟嘟囔囔的小声抱怨着以示不满。
既然定了主意,段方舟立刻传达了往回走的命令。
众人虽满心无奈,也只能转身沿着来路折返。
刚走了不到二公里,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啊”的惊呼。
大家急忙回头,就见走在中间的庄周单膝跪在地上,另一条腿深深陷在沙子里。
旁边的人赶紧上前扶他,庄周一边被人架着起身,一边骂骂咧咧:“靠,哪个缺德玩意挖的破洞!哎呀,慢点慢点,我脚脖子崴了……疼得厉害。”
他试着把腿往地上放,刚一着地,又猛地弹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懊恼,“不行不行,走不了了,这下麻烦了!”
庄周这运势向来这么“特别”。
在他前面走过这么多人,都安然无恙,到他那儿就出事,这霉运缠身的运道,也是没谁了。
要是不处理,他至少得靠一个人扶着才能走,身上的负重还得分摊给别人;可真要处理伤口,割开皮肉时流出来的血腥味,又容易招来那些肉食性的野兽和昆虫——毕竟这沙漠里的捕猎者,对血腥味最是敏感。
段方舟没多犹豫就做了决定:“现在就治,多切几道伤口,动作必须快!记住,处理完一定要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一点都不能留。”
我上前一步挤开正要动手的李群,沉声道:“我手轻,让我上药,你拿纱布准备擦拭。”
这事也没什么好抢的,李群应了一声让开位置。
我直接掏出自己备的拌了蚯蚓晶石的三七粉,用眼神示意程功可以开始了。
段方舟按住庄周的腿,程功抽出匕首,手起刀落,“刷刷……”几下,就在庄周脚腕处划开五道浅伤口。
这会儿也顾不上省药,我抓着药粉大撮大撮地往伤口上撒,动作麻利的很。
处理完一道伤口,我立刻转战到下一道,不敢有片刻耽搁。
五道伤口刚处理完,程功又在旁边划开好几道……
“不好!你们看!”田集突然大喊起来,声音里满是急色,“你们看大沙丘那边——好多小黑点!肯定是毒虫来了!”
我随众人望过去,果然,白色的雪地上,有很多密集的小黑点,像潮水一般朝我们这边涌来。
所有人都慌了神。
“得赶紧出发!”
有人急声附和,“再不走,咱们要被它们吞噬了!”
我手猛地一抖,干脆把瓶子里剩下的药粉全撒在了庄周最后一道伤口上。
一旁的李群立刻拿过蘸了酒精的半湿药布,围着庄周的脚脖子仔细擦了一圈。
庄周迅速把裤腿翻下来,站起身脚尖点地,试着动了动脚,急促道:“好得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走!”
田集在前面带头跑,可刚跑出十几步,他突然猛地停住。
后面的人没来得及反应,好几个人撞在了一起。
大家纷纷急问:“又怎么了?”
“前方11点钟方向也有黑点过来了!”有人眼尖,惊声喊出,语气里满是慌急,“再往前走,咱们迟早要跟它们撞上!”
斜前方果然有星星点点的黑点正朝着这边移动,远处的地面都是黑色的。
这些劫道的和身后追来的毒虫隐隐形成了犄角之势,原本的退路瞬间就被堵死了。
我目光向段方舟投过去,他有一停下就用望远镜张望的习惯。
段方舟get到了我的意思,立马接话:“西边,远远能看见一点山的轮廓;东边,视线范围内全是沙漠,应该一直延伸出去。”
我闭了下眼之后,先大致找出两条敌军进攻路线夹角的平分线,确定东偏北一点的方位。
就它了,我捡起放在地上的背包,从里面拎出一条用塑料袋密封好的腊肉,一阵肉疼——这密封袋比腊肉还贵,当初买的时候还满心以为能重复利用哪。
算了,想开点吧,破财消灾了。
我直接把肉扔给炎虎,他人高马大的,力气也最大, “把腊肉切成几块,用最大力气朝这个方向扔。”我用手指了一下东北方。
“啊!腊肉啊,我的肉啊,晶晶,这么太浪费了吧,留一半吧!”程功哀嚎着。
“起开!这玩意儿现在就是催命符!”段方舟踹了他一脚。
我没空理他们,又急三火四地从包里掏东西,拿出五六瓶杀虫药递给离我近的几个人,语速极快地叮嘱道:“一会儿我们撤退,你们几人围在队伍外围,边走边看情况撒药。”
交代完,我收好背包口,直接背到肩上,大喊一声:“大家跟上我!”
我想解释,时间不允许。
现在沙漠里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吹的人睁不开眼,视线受阻严重,干脆离开沙漠,往偏西方向进山林。
我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带头朝来路冲。
葫芦和蒲科分别守在我的左后方和右后方,充当护法。
奔跑期间还能时不时听到段方舟报数:“北纬xx度,东经xx度。”
他这是照着定位仪报当前位置——这定位仪功能没那么全,只能定单点位置,没法记录行动轨迹,只能靠在本子上逐个记下途经的点位,最后通过这些零散的点,才能拼凑出我们完整的行动路线。
我沿来路又往前跑了一百多米,随即右拐,径直朝西偏北方向扎了过去。
下一秒,手腕上的腕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高度辐射区域,请立刻离开!”,“高度辐射区域,请立刻离开!”……
这句话反复循环,身后其他人的腕表也接连响起警报,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
“晶晶!高辐射区太危险了!”蒲科粗哑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我们这次远行,每人里面都穿着防辐射服,这东西顶一小会儿还行,时间长了只能靠肉体硬扛了。
我充耳不闻,依旧埋头朝前冲。
一旦被毒虫大军围住,困在这片光秃秃的沙漠里,咱们那点手段根本不够看,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落个插翅难飞的下场。
眼下根本没得选,要么往东奔向沙漠深处,一路被衔尾,要么就往西闯过这片高辐射区,赌一把西边的路。
沙漠里的风这会儿起码有六七级,再刮大些,人连站稳都成问题。
与其在这儿硬扛风沙,还不如先进山区,好歹能找个避风的地方。
身后又传来几声抗议,段方舟大吼一声“都跟上”之后便不再理会。
队伍前头几人率先带头猛冲,后面的人即便仍有顾虑,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咬牙紧紧跟上。
我无暇顾及身后的情况,只一门心思在前方带头猛冲。
跟专业雇佣兵比,我的速度还是慢了,张三李四很快就超出我一截。
这两人回望我,更扎眼的是藏在得意里的情绪——有三分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仿佛在说“就这点本事”;又有三分是明晃晃的嘲笑,嘴角那点笑意都带着轻慢;剩下的三分,则是理直气壮的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就该跑在我前面,超过我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瞥了他们一眼,专注地寻找前路。
这两人也没有得意多久,中途一个左半弯,竟把他俩从队伍前头直接甩到了队尾……哈哈哈哈,活该!
跑了大约三公里,我脚下猛地一扭,直接右拐,然后……悲剧这个小妖精又宠幸了我。
蒲科在我的右后方,离我很近。
我拐得仓促,直接就被收势不及的蒲科给撞飞了三米。
怪我,质量太轻!……
情况紧急不允许矫情,我赶紧爬起来,晃晃脑袋,有些发懵。
“晶晶,对不起。”蒲科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往前拽。
旁边的葫芦也赶紧上前,拽住了我的另一只胳膊。
顿时,我整个人双脚离地,像被扯着线的风筝似的往前“飞”。
“哎哎,放我下来……”
两人充耳不闻,急得我连声喊:“放下……放……呀,快,左拐!左拐!十点钟方向!”
刺耳的辐射警报声持续了近三公里,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我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地,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