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在帐外呼啸嘶吼,像是无数头饿狼在荒原上咆哮。中军帐的毡帘被寒风拍得“啪啪”作响,边角处的羊毛早已被风雪磨得稀疏,露出里面破旧的麻布。帐内燃着三盆炭火,火星噼啪蹦跳,暖意却堪堪只能笼罩案几周围,驱不散众将眉宇间凝着的寒霜——那是对三十万北狄联军的忌惮,更是对北境十万残兵的忧虑。
谢无妄斜倚在铺着狐裘的坐榻上,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唇色偏淡得近乎透明。他左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被浸过药汁的棉布固定在胸前,只靠右手指尖,轻轻点在案上的羊皮地图。指尖带着未褪尽的凉意,落在“野狼谷”三个字上时,微微顿了顿,羊皮纸被按出一道浅淡的褶皱。
“据‘夜枭’斥候传回的消息,北狄联军的主力粮草,全囤在百里外的野狼谷。”他的声音比帐外的寒风还沉,却字字清晰,砸在众将心头,“兀术联合西域三部,号称三十万大军,实则能战之兵不过十五万,可他们粮草充足,能耗上三个月。我们刚整合北境各部,兵力不足十万,且三成是伤兵,两成是新募的农夫,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指尖在野狼谷两侧的山脉走势上划过,那里用炭笔标注着“悬崖”“窄道”的字样:“粮草是大军的命脉。野狼谷是北狄唯一的囤粮点,谷口仅容三骑并行,两侧是万丈悬崖,他们必定以为地势险要,防守会松懈几分。我们唯有断其根基,烧其粮秣,才能乱其军心,为我们争取一线喘息之机。”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燃烧的轻响和帐外的风雪声。老将张恒忍不住开口,他鬓角染霜,脸上刻满了战场的风霜,指节因用力攥着刀柄而泛白:“将军,野狼谷虽地势险要,可北狄若派万人驻守,我们即便能冲进去,也会被堵在谷底,插翅难飞啊!更何况,百里奔袭,雪地行军,将士们体力消耗极大,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行踪。”
他话音刚落,帐内便响起甲片碰撞的脆响。林风猛地站起身,玄色皮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落下来时在地面积了薄薄一层。他不过二十出头,面容英挺,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针,灼灼发亮——去年雁门关一战,他率三百轻骑冲散北狄千人阵型,左臂被砍得见骨,仍死死攥着马缰,硬是把北狄骑兵逼退了三里。
“末将愿往!”林风单膝跪地,膝盖砸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帐内烛火晃了晃,“末将请领千名精锐死士,连夜奔袭野狼谷!不焚其粮草,誓不归来!”
谢无妄抬眼看向他,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信任。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好。我给你一千死士,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每人配两匹战马,带足火油和干粮。此战不求全功,不必硬拼,只要能烧掉三成粮草,乱了他们的军心,就算成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众将,最后落回林风身上,语气软了几分:“记住,要快,要狠,一击即走,切不可恋战。北境不能少了你这样的悍将——若事不可为,即刻撤退,保全自身为要。”
“末将领命!”林风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地面上,沾了些雪粒也不在意。起身时,他抬手理了理披风,玄色布料扫过地面,将积雪扫成一道浅痕,眼中已没有半分犹豫,只剩破釜沉舟的悍勇。
是夜,风雪更烈。
林风从军中挑选出的千名死士,早已在营外集结。他们褪去沉重的甲胄,换上轻便的玄色劲装,腰间别着短刀,背上背着浸了火油的火把和引火之物。每个人嘴里都衔着一枚木制枚子,防止行军时发出声响;战马的马蹄也被厚厚裹上布条,踏在积雪上,只发出极轻的“簌簌”声。
林风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抬手一挥,没有多余的话语,千名死士如同千柄漆黑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入茫茫雪原。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他们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目光坚定地望着野狼谷的方向——那里是北狄的命脉,也是北境的生机。
马蹄踏碎积雪,留下浅浅的痕迹,又很快被漫天风雪掩盖。这支精锐小队,像一道幽灵般的黑影,在无边的夜色与风雪中疾驰。远处偶尔传来北狄巡逻哨的隐约号角声,林风立刻抬手示意,全队瞬间伏在雪地里,与茫茫白雪融为一体,待巡逻队走远,才再次起身,继续向着那龙潭虎穴般的野狼谷冲去。
帐内,谢无妄依旧倚在坐榻上,目光望着帐外风雪弥漫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狐裘的绒毛。炭火渐渐弱了,寒意漫上来,他却浑然不觉——他在等,等那道来自野狼谷的火光,等北境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