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绝影,携寂灭,林轩踏出葬星古路。
身后,是星辰尸骸铺就的死亡长廊;前方,是更加深邃莫测的无垠星海。那缕被复合剑意符箓镇压磨灭的“归亡之息”本源,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暂时沉底,其荡开的涟漪却已预示着水下潜藏的更大暗流。
林轩没有回头。他脚下的剑意道花,因收纳了绝影剑一丝残存的决绝锋芒,流转间除却永恒的寂寥、星辉的璀璨,更多了一缕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这肃杀并非张扬,而是内敛于花瓣纹理之中,如同鞘中寒锋,引而不发。
他继续循着冥冥中那源自剑庭传承的模糊感应前行。这一次,感应指向的并非某个具体的传承信物或遗迹,而是一片被称为“尘骸星渊”的广袤星域。根据绝影剑残余记忆与“皇极惊世典”中零星记载,那片星域在太古时期,曾是数个辉煌文明交战、陨落的古战场,最终在剑庭与黑暗灾劫的波及下彻底崩坏,化为充斥狂暴能量、时空乱流与无尽残骸的绝地,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剑庭的火种,或许就有散落在那片文明坟场的最深处,等待着被发现,亦或是……被某种力量刻意隐藏、守护着。
路途遥远,且愈发不太平。
离开葬星古路不过数日,林轩便遭遇了三波袭杀。并非之前噬灵族或黑袍信徒那般有组织的势力,而是游荡在星空间、以劫掠落单修士或探索遗迹为生的亡命之徒。这些修士或独行,或三五成群,修为多在元婴上下,手段狠辣,见林轩孤身一人(且气息在他们感知中颇为“平常”),便以为遇到了肥羊,悍然出手。
结果毫无悬念。
第一波,三名元婴初期的星海散修,驱动一套邪异的九子母阴魂幡,鬼哭狼嚎地扑来,被林轩一眼望去,那蕴含怨魂的幡面便自行燃烧起无形的永恒之火,连幡带人烧成虚无。
第二波,是一头不知被何物污染、灵智混沌却实力堪比元婴中期的星空妖兽,鳞甲坚逾精金,口吐腐蚀星辉的毒焰。林轩甚至未曾驻足,只是经过时,周身自然流转的剑意拂过,那妖兽便如同被最精细的解剖刀肢解,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飘散。
第三波,最为棘手些。是一名修为已达元婴后期、却浑身缠绕着浓郁死气、显然修炼了某种歹毒魔功的老魔。他祭出一枚仿佛由万千生灵头骨炼制的魔珠,魔珠一出,方圆千里顿成鬼域,无数怨魂凝结成实体扑咬。林轩并指一划,一道融入了绝影剑一丝肃杀之意的剑气斩出,鬼域瞬间清明,魔珠哀鸣碎裂,老魔连同其元神被剑气中那决绝的“绝杀”意韵彻底抹除,仿佛从未存在。
三次出手,皆在瞬息之间,甚至未让林轩的速度减慢分毫。然而,他眼中并无得色,反而闪过一丝疑虑。
这些袭杀,看似偶然,但其频率与出现的位置,似乎……过于“巧合”了。就像是有无形的线,在隐隐引导着这些亡命之徒,前来“试探”或者说……“消耗”他。
是那些“归亡之主”的信徒在暗中作祟?还是这片星域本身,对他的到来产生了某种“排斥”反应?
林轩不得而知,但他心中的警惕,已悄然提升。
这一日,他正在穿越一片因恒星晚年爆发而形成的绚丽星云残骸区。这里色彩迷离,能量紊乱,神识受到极大干扰。
忽然,前方那斑斓扭曲的光影深处,传来了清晰的灵力爆鸣与怒喝之声,其间还夹杂着尖锐的、非人的嘶鸣与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被强行啃噬的怪异声响!
战斗!而且规模不小!
林轩神识受限,无法清晰感知具体情况,但能感觉到交战双方的力量层次不低,至少有多名元婴修士的气息,而他们的对手,散发出的却是一种混乱、贪婪、充满破坏欲的诡异波动,与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正要绕行。然而,就在他转变方向的刹那,怀中一直安静的“寂灭”古剑,以及背后那沉寂的绝影剑,竟同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警惕与厌恶的悸动!
能让这两柄剑庭古剑产生反应……
林轩目光一凝,脚下道花微转,朝着那交战区域悄然靠近。
穿过一片如同凝固彩霞般的离子云,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也令人触目惊心。
这是一片相对空旷的星域,但此刻却被战火笼罩。一方是七八名修士,看服饰并非同一宗门,但此刻却不得不联手对敌。他们中有男有女,修为最高的是一名手持金色罗盘、须发皆白的老者,气息已达元婴大圆满,其余人也多在元婴中期上下。此刻他们结成一个残缺的防御阵型,个个带伤,脸色苍白,正拼命抵御着攻击。
而他们的敌人……
那是三只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的“怪物”!它们大小不一,形态也略有差异,但共同的特征是:身躯仿佛由无数星辰尘埃、破碎金属、乃至枯萎的植物与扭曲的血肉强行糅合而成,表面不断蠕动、增生、脱落,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数个不断开合、流淌着粘稠暗绿液体的孔洞,发出令人心神不宁的嘶鸣。它们的攻击方式也极其诡异,或喷吐带有强烈腐蚀与空间紊乱特性的暗绿光束,或挥舞着如同液态金属般变化不定的触须抽打,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能一定程度地“吞噬”修士的法宝灵光与护体罡气,化为己用!
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怪物,胸口处甚至镶嵌着半截残破的飞剑,飞剑上还隐约闪烁着不甘的灵光,显然属于某位不幸陨落的修士。
“星渊孽物!是尘骸星渊里跑出来的‘噬法妖’!”那持着金色罗盘的老者一边竭力维持着一面龟甲虚影抵挡暗绿光束,一边嘶声吼道,“诸位道友,切不可让它们的攻击长时间沾染法宝与灵力!集中力量,攻击它们胸口那点暗红的核心!”
然而,这些“噬法妖”极其难缠,不仅防御惊人,再生能力也极强,普通攻击落在它们身上,很快就会被那蠕动的身躯吸收或弹开,只有击中那偶尔在体表浮现的暗红核心,才能造成有效伤害。但核心位置飘忽不定,且被重重污秽物质保护。
修士一方本就人少力薄,又被这诡异的怪物克制,防线岌岌可危。一名中年女修稍有不慎,护体法宝被一道暗绿光束擦过,灵光顿时黯淡大半,本人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那为首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此时——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划破混乱光影的利剑,无声无息地切入了战场,恰好挡在了那只最庞大的、正挥舞着触须砸向中年女修的噬法妖之前。
林轩现身!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狰狞的怪物,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对着那砸落的、足以抽碎山峰的粘稠触须,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脆得仿佛金玉交击的声响,在这充斥着怪异嘶鸣与能量爆鸣的战场上,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悦耳。
那狂暴砸落的触须,在距离林轩头顶尚有丈许之地,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绝对坚硬的墙壁,骤然停顿!紧接着,以被弹指击中的那一点为中心,一道灰蒙蒙的、蕴含着永恒“不变”意韵的涟漪瞬间扩散至整条触须!
“噗!”
整条粗大粘稠的触须,如同内部结构被彻底瓦解,瞬间僵直、固化,然后寸寸碎裂,化作一蓬毫无生命与能量反应的灰色粉尘,簌簌飘散。
那噬法妖似乎也愣住了,胸口的暗红核心剧烈闪烁,发出更加尖锐混乱的嘶鸣,另外两只较小的噬法妖也暂时停止了对其他修士的攻击,数点流淌着暗绿粘液的孔洞齐刷刷地“盯”向了林轩这个不速之客。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那几名绝处逢生的修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突然出现、弹指间便化解了致命一击的灰衣背影,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林轩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三只散发着混乱与吞噬欲望的“噬法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他从这些怪物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却绝不会有错的……属于“归亡之息”的污染特质!虽然远比葬星古路那缕本源稀薄千万倍,但那种万物终焉、腐朽衰亡的意味,如出一辙!
这些所谓的“尘骸星渊孽物”,其诞生与肆虐,果然与“归亡之主”的力量渗透脱不了干系!
“尘骸星渊……”林轩低声自语,眼中寒光渐盛。
看来,这片文明的坟场,比他预想的,还要“热闹”。
而他的旅程,似乎正在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一场波及更广、更为深邃的……黑暗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