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烫得江寻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他站在升降台上，距离舞台地面十五米，脚下是数万观众组成的荧光海洋。
音乐进入间奏，按照编排，升降台应该缓缓下降，让他在第二段主歌时回到主舞台。
但升降台没有动。
江寻保持着微笑，对着台下挥手，心里已经开始计算——
还有八拍，如果升降台再不启动，他就要错过进唱点。
耳返里传来导播急促的声音：
“江寻，升降台卡住了，技术人员正在抢修。
你能原唱完这段吗？”
原唱完？
在十五米高空，没有伴奏，没有和声，只有干涩的清唱？
江寻深吸一口气，举起麦克风。
音乐已经停了，台下的观众开始骚动。
他必须做点什么。
“大家——”
他开口，声音通过音响系统传遍全场。
“看来我们的舞台，想让我多看看你们。”
台下响起笑声和掌声，暂时缓解了紧张。
江寻继续笑着，但余光扫向侧台——
工作人员正在焦急地调试控制台，陆凛站在阴影里，仰头看着他，眉头紧锁。
“既然这样。”
江寻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我清唱一段，你们帮我打拍子。”
他选了专辑里最抒情的一首歌，前奏简单，适合清唱。
台下的荧光棒开始有节奏地晃动，像一片同步呼吸的光海。
江寻闭上眼睛，专注于歌词和旋律，暂时忘记了自己悬在高空。
第一段唱完了，升降台还是没有动静。
江寻睁开眼睛，看向侧台。
陆凛已经不在那里了。
耳返里导播的声音带着哭腔：
“江寻，控制台故障，手动模式也启动不了。
消防已经到场，但他们需要时间布置气垫……”
气垫。
这个词让江寻的心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他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台下有观众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唱完了还不下来？
为什么工作人员在舞台周围跑来跑去？
骚动开始蔓延。
江寻握紧麦克风，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看来舞台太喜欢我，舍不得让我下去。
那我们再来一首？”
第二首歌刚唱到一半，江寻感到脚下的升降台轻微晃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足够让人心惊。
他停下演唱，看向脚下——
金属结构连接处冒出一小股白烟。
“江寻！离开台面边缘！”
耳返里传来陆凛的声音，不是导播，是陆凛。
“站到中间去！”
江寻立刻照做。
他退到升降台中央，蹲下身，降低重心。
台下的观众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表演环节，惊呼声四起。
然后，升降台开始倾斜。
很慢，像慢镜头。
江寻能感觉到脚下的平台，在一点点失去平衡，能听到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能看到台下观众惊恐的表情和捂住嘴的手。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第一次见到陆凛时他冷硬的表情。
第一次在舞台上唱《枪与玫瑰》。
第一次去前线看他。
第一次听他认真地说“我们办一场真正的婚礼”……
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
“对不起，我可能要失约了。”
倾斜加速了。
江寻的身体开始滑动，他伸手想抓住什么，但升降台表面光滑，无处着力。
失重感袭来，胃部一阵翻腾。
他坠落。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他能看到舞台的灯光在眼前旋转，能看到台下无数张仰起的脸，能听到尖叫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然后，有东西接住了他。
不是气垫，不是安全网，是一个人的手臂，一个人的怀抱，一个带着熟悉气味的、温暖的、真实的怀抱。
撞击的力道让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江寻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但能感觉到抱着他的手臂收得很紧，紧到发疼。
“江寻？”
陆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带着急促的喘息。
“江寻，说话！”
江寻睁开眼。
陆凛的脸在很近的距离，眉头紧皱，眼睛里全是担忧。
背景是混乱的舞台，冲过来的工作人员，还有刺眼的应急灯。
“我……”
江寻开口，声音嘶哑，“我没事。”
陆凛的表情没有放松。
他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紧紧环着江寻的肩膀：
“哪里疼？”
江寻动了动四肢：
“好像……都不疼。”
医护人员这时冲了过来：
“陆先生，请让一下，我们需要检查伤者！”
陆凛这才松开手，但立刻站起来挡在江寻身前：
“先检查他，我没事。”
江寻被扶上担架，医生快速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江寻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陆凛——
他站在几步外，左手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垂着，右手还在指挥现场秩序：
“疏散观众，保持通道畅通！
控制台那边谁负责？
立刻封锁后台！”
“陆凛！”
江寻叫住他，“你的手……”
陆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臂，轻描淡写地说：
“没事，可能扭了一下。”
但江寻看到，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也失了血色。
急诊室的灯白得刺眼。
江寻坐在病床上，手臂上缠着绷带——
只是擦伤，连缝针都不用。
但他对面的陆凛，左臂已经打上了石膏。
“骨折。”
医生指着x光片说。
“桡骨和尺骨都有裂纹，需要固定六到八周。
这段时间不能提重物，不能受力，定期复查。”
陆凛面无表情地点头：“知道了。”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寻盯着那圈白色的石膏，眼眶一点点红起来。
“你傻不傻？”
他开口，声音发颤。
“十五米高，你就那么冲上来接我？
万一接不住呢？
万一摔到的是头呢？
万一——”
“接住了。”
陆凛打断他，语气平静，“而且，没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