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嘶吼，并非终结，而是序曲。
当第一个音节在暴雪中滚过，整个地平线，那片猩红色的不祥，便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缓慢呼吸的生命体，而是决堤的漆黑海洋。
无穷无尽的阴影从那条线上喷涌而出，汇聚成一股吞噬天地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长夜关这片文明最后的孤岛，狂暴地席卷而来。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撼动了整个世界。
那不是一次撞击，而是亿万次撞击在同一瞬间的叠加。
漆黑的浪潮狠狠地拍打在长夜关宏伟的城墙上，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无数扭曲、嘶吼的影兽残骸。
城墙之上，铭刻了数个世纪的古老符文在瞬间被激活。
金色的圣火沿着复杂的纹路疯狂流淌，将整座钢铁雄关化作了一座巍峨的光明壁垒。
第一波撞上城墙的影兽，在接触到符文光华的刹那，便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在一阵阵凄厉的尖啸中被汽化、蒸发，连一丝黑烟都未能留下。
数以万计的影兽在第一秒内就化为乌有，城墙脚下，仿佛亮起了一圈永不熄灭的太阳。
然而，这足以让任何军队胆寒的绝对防御，对于“黑暗之潮”而言，却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
后方的影兽踏着同类的尸骸，悍不畏死地继续向上攀爬。
它们堆积、挤压，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阶梯，硬生生地在垂直的墙壁上铺就出一条条由血肉与阴影构成的斜坡。
爆炸的符文不断将这些“阶梯”炸毁，但它们被摧毁的速度，远不及被重新堆砌的速度。
战争，以最原始、最野蛮、也最令人绝望的方式，彻底打响。
……
“所有单位，自由开火！！”
黛弥冰冷的声音通过遍布城墙的扩音装置，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长夜关，这座北境最大的雄关，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城墙上，一排排巨大的魔能炮台缓缓转动炮口，炮身周围的符文依次亮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炽白色的能量光束撕裂风雪，精准地轰入兽潮最为密集的区域，每一次炮击，都能在黑色的海洋中清理出一片巨大的圆形空地。
但仅仅一秒之后，那片空地便会被周围涌来的阴影重新填满。
在魔能炮的间隙，无数体型稍小的自动炮塔喷吐出密集的火舌。
由机械教廷的工匠们精心打造的附魔弹头，如同金色的暴雨，泼洒向那些试图攀爬城墙的影兽，将它们从半空中撕成碎片。
然而，影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它们之中，有体型如同巨象，一步便能踏碎岩石的巨兽；有身形敏捷如电，在墙壁上如履平地的黑影；更有成群结队，如同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的影蝠。
“烛火的光辉，将净化一切污秽！”
圣烛大教堂的最高钟楼之上，斯尔摩德主教身着华丽的祭祀长袍，神情肃穆。
他高举着一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权杖，声音仿佛与天地间的风雪融为一体。
随着他的吟唱，一道粗壮无比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了城墙外一片最为危急的区域。
光柱之内，数千头影兽在圣洁的火焰中哀嚎着化为灰烬。
“哼，这老家伙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在城墙的另一端，沃斯主教冷哼一声。
她没有吟唱，只是简单地伸出右手，五指张开。
在她面前的战场上，无数金色的锁链凭空出现，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缠绕住那些体型庞大的巨兽。
伴随着沃斯主教五指的猛然握紧，锁链瞬间收缩，恐怖的绞杀力将那些钢铁般的巨兽生生勒爆，化作漫天飞溅的阴影碎块。
她的力量，直接、高效。
“异端！必须被彻底抹除！”
诺森伯兰主教咆哮着，他手中的圣典无风自动，书页上一个个古老的符文飞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根根燃烧着烈焰的审判之矛。
他手臂一挥，成百上千根光矛便如同流星雨般坠落，对兽潮进行着无差别的地毯式轰炸。
而在他们之下，真正的城墙防线上，战斗已然进入白热化。
……
“师父，左翼三点钟方向，影蝠群！”
艾德蒙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他手中的圣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炽热的剑光将三头刚刚越过城墙的黑影拦腰斩断，伤口处燃起熊熊圣火，阻止了它们的分裂再生。
“看到了，小子。”
巴哈懒洋洋地回答，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剑向后撩去。
看似随意的一剑，却在空中拉出一道长达十数米的璀璨剑气，精准地扫过艾德蒙所说的空域。
数十只俯冲而下的影蝠瞬间被剑气斩成两半，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这对师徒，如同两颗最坚固的礁石，死死地钉在防线最突出、压力最大的位置。
在他们身后，一排排身穿重甲的烛火骑士组成钢铁防线，他们手中的长枪与塔盾上同样闪耀着圣光，每一次整齐划一的突刺与格挡，都能将零星突破火线的影兽顶回去，或是直接钉死在城墙上。
……
“所有单位注意，逻辑协议启动！执行‘净化序列’！”
在城墙的另一侧，机械教廷的阵地则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祷告与圣光，只有冰冷的钢铁与高效的杀戮。
大法官达尔站在一座巨大的移动指挥平台上，他的面前是数十块闪烁着数据的光屏，无数指令通过他精准的口令下达。
“艾拉拉，你的‘蜂群’，清理c7至c9区域的攀爬单位。”
“遵命，大法官。”
名为艾拉拉的贤者轻轻敲击了一下手腕上的控制器。
瞬间，数千架如同金属胡蜂般的微型无人机从她身后的蜂巢式发射器中呼啸而出，它们在空中组成一道银色的金属风暴，精准地扑向指定的墙段。
无人机前端的高频振动利刃和微型等离子喷口，在影兽群中拉出了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死亡通道。
“提比略，你的‘巨像’，前出十米，稳固左翼阵线，别让那些大块头靠近能量节点。”
“收到。”
提比略贤者已经将自己改造成了一台十五米高的巨大机甲。
机甲手中的巨大链锯剑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轻而易举地将一头试图冲撞防线的巨兽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同时，其肩部的加特林式魔能炮开始旋转，密集的弹雨将机甲周围的区域化作了一片死亡地带。
“拉乌，‘时序场’准备，对准那片空中单位最密集的地方。”
“正在计算曲率，预计三秒后释放。”
拉乌贤者的全身都笼罩在长袍之中，只有无数根精密的数据线从袍子下伸出，连接着他面前一个不断旋转的黄铜色球体。
三秒后，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远处的战场上，一片空域的时间流速仿佛被瞬间抽离，数以百计的影蝠的动作变得如同慢镜头般迟缓，然后被紧随而至的魔能炮火精准地全部蒸发。
……
“都他妈给老娘顶住！谁敢后退一步，老娘先拧下他的脑袋！”
如果说教会是神圣，教廷是高效，那么来自关外聚落的战士们，就是最纯粹的野性与疯狂。
斯科莉浑身浴血，她手中的两把长刀快得只剩下两团银色的旋风，每一道刀光闪过，都必然有一头影兽被肢解。
她像一头矫健的母豹，在兽群中辗转腾挪，在她身后，利爪帮的成员们双眼赤红，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的是战斧，有的是链锤，甚至有的是从工厂里带出来的巨大扳手。
他们没有圣光护体，也没有精密的机甲，他们有的，只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练出的技巧，和保卫家园的滔天怒火。
“熊岩！左边！”
“看到了！”
熊岩咆哮着，他手中那柄巨斧横扫而出，沉重的风压直接将数头影兽砸得筋骨断裂，倒飞出去。
他就像一堵移动的城墙，为身边的同伴挡下一次又一次致命的冲击。
“弓弩手！抛射！别他妈省箭了！”
吉莫站在防线的后方，冷静地指挥着由“维克萨里昂之声”和猎荒人组成的远程部队。
他们使用的不是附魔箭矢，而是在箭头绑了小型炸药或是浸了火油的特制箭。
一波波箭雨覆盖过去，虽然无法像圣光那样彻底净化影兽，但剧烈的爆炸和燃烧的火焰，同样能有效地迟滞兽潮的脚步，为前方的战士创造喘息之机。
西伦依然带着他手下最精锐的几个猎荒人，他们手持特制的巨型捕鲸叉，专门猎杀那些试图破坏城防器械的大型影兽。
他们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角度，将带着倒钩的绳索射入巨兽的关节或眼睛等脆弱部位，然后几人合力拉扯，将巨兽从墙上硬生生拽下来，摔成一滩烂泥。
这是一场真正的全民战争。
烛火教会、机械教廷、碧岚军团的士兵、关外聚落的帮派成员、猎人、工人……
所有在长夜关的人，无论身份、种族、信仰，此刻都站在了同一面墙上，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活下去。
然而，黑暗之潮的可怕，并不仅仅在于其无穷无尽的数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兽潮的后方，开始出现了一些更加诡异、更加强大的身影。
那是一些高达三十多米的巨型生物，它们的形态难以名状，有的像是无数尸体缝合而成的肉山，有的则像是长满了眼睛和触手的移动堡垒。
一头肉山般的巨兽蠕动到城墙下，它身上无数张嘴同时张开，喷吐出一股股浓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酸液。
酸液泼洒在城墙的符文护盾上，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金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能让它继续！巴哈！”
黛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切。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会使唤人。”
巴哈撇了撇嘴，他脚尖在城墙上一蹬，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跃出城墙，在空中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向着那头肉山巨兽直坠而去。
“师父！”
艾德蒙惊呼一声，也想跟着跃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
“守好你的位置，小子！”
巴哈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这点小场面，还用不着两个人一起上。”
只见他在半空中，手中的剑第一次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温暖的烛火，而是如同星辰般璀璨、冰冷的剑光。
一剑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华丽的光影特效。
那头肉山巨兽的动作瞬间凝固，下一秒，从它的头顶到基座，出现了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痕。
紧接着，这头庞然大物，连同它周围百米内的所有影兽，都悄无声息地分解、湮灭，化作了最纯粹的虚无。
然而，就在巴哈一剑斩杀巨兽的同时，另一头触手堡垒般的巨兽，它身上最大的一颗眼球猛然睁开，一道比魔能炮还要粗壮的漆黑光束，跨越了整个战场，向着刚刚力竭，正在下落的巴哈射去。
“小心！”
城墙上响起了无数惊呼。
然而，那道毁灭性的光束，却在距离巴哈不到十米的地方，撞上了一面突然展开的、由无数精密齿轮和水晶构成的六边形屏障。
“轰！”
能量与屏障的对撞，掀起了一场可怕的能量风暴。
屏障在坚持了三秒后轰然碎裂，但那道光束的力量也已被消耗殆尽。
大法官达尔面无表情地站在指挥台上，他面前的一块光屏瞬间变得赤红，随后熄灭。
“主能量护盾过载，切换至备用节点。”
他冷静地说道，仿佛刚刚只是进行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操作。
巴哈借着冲击波的力量，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回城墙上，他看了一眼机械教廷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谢了啊，铁罐头们。”
没有人回应他。
因为新的、更多的攻城巨兽，已经从黑暗的深处，缓缓浮现。
城墙上，每个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缓缓收紧，要将这座最后的孤岛彻底捏碎。
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