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宫女、太监，都是皇宫里的边缘人物。
做最脏最累的活，还要受欺凌。
他们根本都不认得李如月。
认得又如何呢。
当时母亲刚刚被打入冷宫的她，在旁人眼里跟路边的死耗子没差别。
踹一脚都怕沾了不干净呢。
她呀，就挤在那些人群里头，跟他们一起抢。
七岁，太小了。
她抢不过。
失败了许多次之后，在饿极了的第三天，她就疯了。
饥饿激发出了她骨子里的疯狂，她用从花园里捡来的一支尖树枝，挤在人群里狠狠的扎那些太监和宫女的大腿、屁股。
他们疼的乱叫，却还急着要抢食物，只是这片刻的分神，就给李如月制造了机会。
她钻过那些他们迟疑时刻留下的空隙，爬到木桶前，把脑袋塞进去，狗一样的抢着吃。
身后一直有人拽她，揪她头发，把她整个身体都拎起来了。
她直到被拎起来，都用双手挖着饭食往嘴里塞。
起初，她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跟着宫里最悲惨、最不起眼的人，都如同饥肠辘辘的野狗，互相撕咬、殴打，拼抢，每顿饭都得鼻青脸肿，但每顿饭吃到几口，就是胜利了。
因为吃到，今天就可以活了。
不过这样的生活，只持续了一年，因为第二年，远蓉就成了皇后。
她‘乐善好施’，宫里最不起眼的太监也被她的贤德恩惠到了。
那些狗食，只属于李如月一个人了。
可别觉得一年很短。
那一年的每一天，都在改变李如月的骨血。
在瓦解、在重造。
让她换了一副脸。
从懵懂无知的天真，到柔弱无力的可怜，再到生出獠牙豁出一切去争夺的狠厉。
新月，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被铸造了出来。
“阿姐，这个茄子可香了，有肉的味道呢！”
李承泽并不缺吃穿。
但他享受这种靠自己的智慧偷来美食的趣味和得意。
如今有李如月在身旁与他一同享用，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开心。
兴奋的不断给李如月拿新菜吃。
可惜李如月吃饱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人想要活下来所需要的食物其实并不多。
而吃撑了和饿肚子一样，都是难受的。
她适可而止，没有再贪心。
李承泽小脑袋探在灶台上还在给她偷菜呢，结果一回头阿姐不见了。
他赶忙放下追了出去。
两个人从御膳房后头处理禽兽内脏的院子角门里离开了御膳房。
进了宫道，他们就不再偷偷摸摸了。
李如月悠闲的走在前面，李承泽紧追了几步，依赖的拉住她的手。
她轻笑，今日吃了好味道，心情也好，捏了捏他软软的手。
这一下可把李承泽开心坏了。
阿姐甚少这样温柔，他感觉自己得到了莫大的奖赏，血液里涌动着一股雀跃感，让他的脚步也轻快，忍不住抱住她的手臂撒娇。
这时候他们路过一扇门，里头有两个宫女在浣洗着什么，一边洗一边聊天。
“宋贵妃还是厉害，家世摆在那，要我说，她就是把皇后掐死，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你说是不是？”
听到宋贵妃几个字，李如月停了下来。
两个人背贴着墙，耳朵凑到门边听。
另一个宫女声音粗糙：“可不是吗？你想想，陛下命令的禁足！结果那姜老夫人进宫来一趟，就这么解禁了！何等大的颜面呀！而且我听说，如今皇后失宠，生着病陛下都不去凤栖宫了！”
“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啊，定是皇后做什么惹陛下不开心了，哎，要我说这当主子也没什么好的，虽说会风光些时日，可一旦失宠，真是好惨呐！”
“你懂什么？贵妃娘娘一直无宠，这宫里哪儿亏待着她了？都没有！还是呀，要会投胎才行！”
两个宫女端着盆子起身了，李承泽赶紧拉着李如月跑。
跑远了，李承泽兴奋的蹦跶：“阿姐你听到没！宋娘娘解禁了！我们去看她吧！”
李如月心里却在思咐着宫女嘴里所说的那位姜老夫人。
她在深宫里，所能得到的讯息都是从宫女、太监的闲谈里得知的。
她大约知道宋贵妃是出身名门，父亲乃当朝丞相。
但这位姜老夫人，她倒是不曾听人议论起。
在这宫里，最大的是皇帝。
他一瞪眼，多少奴才得死。
那日他呵斥宋贵妃，下了禁令，十足的帝王威严，一言九鼎，无人敢违逆。
怎么她们口中的这个姜老夫人一来，帝王之命都可以收回。
这成什么了？
李如月略微皱眉，心里很不得劲，甚至有点生气。
因为这跟她以往所认知的权威世界，不太一致。
难道皇帝不是这天下最大的人？
凭什么他的旨意可以被别人左右和改变？
她觉得自己眼中皇帝的那光明伟岸、不可一世的权威力被动摇了。
当然，她不是在崇拜李延，她所崇拜与渴望的，是皇帝之位，帝王的身份和至高无上。
但此刻她得知的一切在告诉她。
这是一个假象。
又或者……这在李延手里，成了一个假象。
她现在非常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个姜老夫人是谁！
“承泽，你可认识方才她们口中提及的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
李承泽歪了歪脑袋，思索，放弃。
“阿姐我们去看宋娘娘吧！”
李承泽对宋贵妃很是有好感，已经几次感慨为什么自己不是被宋贵妃养着。
他都已经想到宋贵妃看到他们去找她会有多开心了。
“阿姐阿姐！”李承泽摇晃着李如月的手臂，迫不及待。
李如月叹气，瞧着李承泽那一脸的兴奋，感慨这家伙到底是童真未泯。
虽然很聪明，虽然关键时刻能做对事，但是这种轻松的时刻，脑子里就只剩玩和开心。
“我们就这么空手去吗？”
毕竟是要去探望刚刚解禁的人，李如月总觉得这么空空的去不是滋味。
但他们又没什么好东西。
李承泽立刻想到了点子：“我们去采花吧，插在篮子里，漂漂亮亮的，宋娘娘一定会喜欢！”
李如月心里舒适开来，没错。
漂亮的花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的。
她拉起李承泽往御花园跑，一路上两个人叽叽喳喳的争论什么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