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比往日更闷。
江镇掀开车帘一角,看见史蒂夫的银甲在车外晃出冷光——方才在街头被老神棍当众羞辱的火气早散了,此刻他后颈发凉,满脑子都是那枚刻着月蛇的铁牌。
“那老东西不是月蛇卫。”史蒂夫突然攥住车辕,指节压得银甲发出轻响,“方才在街角,我听见两个守卫嘀咕。
斗神学院的齐格院长昨日遇袭,咳血不止,现在正藏在城主府养伤。“
江镇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他想起老神棍咳血时嘴角的青——那哪是中毒,分明是内伤反噬。
合着他们当街痛骂的“拐卖人口的老神棍”,竟是整个安特卫普最不能得罪的人物:斗神学院院长,大陆顶尖强者,连父王见了都要行晚辈礼的齐格!
“三少爷,您看。”阿里扎突然掀开后帘,露出缩成一团的少女。
她仍蒙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这姑娘说...那老道士是逼她扮可怜引您出手的。”
江镇喉结动了动。
玉坠在胸口烫得慌,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可此刻哪顾得上这些?
他摸出腰间的鎏金酒壶猛灌一口,辛辣的麦酒烧得喉咙发疼:“所以齐格故意设局,引我当众羞辱他?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史蒂夫翻身跳上马车,铠甲撞得车厢哐当响,“斗神学院要在安特卫普选新弟子,咱们圣凯因家占着三个名额。
齐格若能坐实你羞辱学院长辈的罪名,别说名额,连家族在城防军的驻军权都得交出去!“
车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江镇眯眼望去,那个在街头被老神棍吓跪的劫匪哈里正攥着缰绳,鼻尖沁着汗:“两位少爷,小的有话要说!”不等允许,他翻身滚进车厢,“那老东西的伤是真的——小的跟着他混了半月,亲见他被人暗算了!
您二位要是现在去赔罪,说清是误会,说不定能...“
“你倒积极。”江镇盯着哈里发皱的衣领——那里沾着半片碎银,像是刚从哪个钱袋里蹭来的,“前日劫商队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机灵?”
哈里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扑通”跪在座垫上:“小的也是被逼的!
那老道士拿我老娘的命威胁,说不引您出手就烧了我家祖屋!
您要真去赔罪,小的愿当证人,把前因后果都抖出来!“他抬头时眼眶发红,倒真像那么回事。
史蒂夫扯了扯江镇的衣袖:“他说的在理。
齐格重伤,正是要面子的时候。
咱们主动上门,总比等他上门问罪强。“
江镇望着车外掠过的红砖墙。
方才还热闹的市集此刻冷清得反常,卖鱼的老汉收了摊子,几个穿灰袍的守卫正用木板封港口——往常要封港至少得敲三遍警钟,今日却连号角都没吹。
“阿里扎,去问问守卫。”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回少爷,”阿里扎很快折返,声音压得极低,“说是防海疫,可小的看见守卫腰牌了——是城主府的暗卫。”
史蒂夫的银甲突然发出轻响。
他盯着窗外封港的木板,突然抓住江镇的手腕:“诺顿城主向来与父王交好,若齐格真在城主府,他不可能不知情。
咱们现在去,说不定能探探口风。“
马车在城主府门前停下时,日头正爬到屋檐上。
朱红大门半开着,诺顿城主的管家正踮脚擦门环,见了他们立刻哈腰:“史蒂夫少爷、江镇少爷,城主大人早候着了。”
诺顿穿一身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安特卫普的城徽玉牌。
他迎出来时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先握住史蒂夫的手晃了晃:“圣凯因家的银甲将军,可是许久没来了。”转而看向江镇,笑容淡了些,“三少爷这披风真讲究,是东海的云纹缎?”
江镇注意到诺顿的拇指在玉牌上轻轻摩挲——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前世当街收保护费时,见过太多富商做这动作。
“城主大人,”史蒂夫直入主题,“我们是为斗神学院齐格院长来的。”
诺顿的手猛地顿住。
他盯着史蒂夫肩头的家徽,喉结动了动:“齐格院长?
昨日确实有位重伤的先生投宿,说是云游道士...难道他是...“
“是我们眼拙。”江镇咬了咬牙,将心一横,“今日当街与他起了争执,不想竟是斗神学院的长辈。
我们特来赔罪,还望城主大人引见。“
诺顿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望着江镇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看穿。
半响,他突然转身朝门内喊:“去把东院的茶炉烧上!”又回头对兄弟俩道:“两位稍等,我去问问先生是否愿意见客。”
他的锦袍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风。
江镇望着那道背影,突然觉得后臀发痒——像是有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却触到藏在里衣下的《莲花宝鉴》抄本。
那抄本是用特殊皮纸写的,此刻竟有些发烫。
“三少爷?”阿里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史蒂夫正皱着眉看他:“怎么了?”
“没事。”江镇扯了扯披风,后臀的热意却越来越明显,“许是方才在街头吹了风。”
门内传来脚步声。
诺顿重新出现时,手里多了盏青瓷茶盏,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表情:“先生说...他累了。
两位明日再来吧。“
史蒂夫刚要开口,江镇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望着诺顿眼底闪过的那丝警惕,突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话:“莲花要开,总得先见淤泥。”后臀的热意此刻竟化作灼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那就明日再来。”他对着诺顿抱拳,转身时瞥见庭院里的石榴树——最顶端的枝桠上,一朵红花正缓缓绽开,红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