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们的攻势狠辣而高效,彼此配合无间,封死了赵无妄所有可能的退路。那柄狭长的弯刀已至面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赵无妄瞳孔骤缩,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刀。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柄奇特的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格开了侧面刺来的一柄短剑,火星四溅。
“跟紧我!”他低吼一声,将沈清弦死死护在身后狭小的安全区域内,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小范围内腾挪闪避。他的武功路数并非名门正派的堂堂正正,而是带着市井搏杀的狠戾与老道士所授杂学的奇诡,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化解危机。
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七八个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杀手。赵无妄既要对敌,又要分心保护全然不会武功的沈清弦,左支右绌,很快便落了下风。臂上的胎记灼痛不止,仿佛在警告他,这些杀手身上,或许也沾染着与古画同源的不祥之气。
沈清弦紧咬着下唇,唇瓣已被咬出深深的印子。她强迫自己冷静,那双异瞳在面纱后急速地扫视着战场。她能清晰地看到,这些杀手身上缠绕的“恶念之影”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色黏液,冰冷、纯粹,只为杀戮而生。他们的动作在异瞳的视野里似乎慢了半分,但破绽转瞬即逝,她根本来不及提醒。
一名杀手窥见赵无妄护着沈清弦露出的空档,眼中凶光一闪,手中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沈清弦的腰侧!
“小心!”赵无妄察觉时已来不及完全格挡,只得猛地用肩膀撞开沈清弦,自己的右臂却被匕首划开一道血口,一股麻痒之感瞬间传来。
有毒!
赵无妄心头一沉,动作因此慢了半拍。另一名杀手的刀锋已朝着他的脖颈斩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能直接钻入人脑髓的嗡鸣声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任何乐器,更像是什么活物振动翅膀发出的低频音波。紧接着,那名挥刀砍向赵无妄的杀手动作猛地一僵,高举的刀定格在半空,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急速蠕动!
“呃……啊!”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嘶吼,丢下刀,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和脸颊,皮肤瞬间被他自己抓得血肉模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些细小的、闪烁着幽蓝磷光的虫子,竟然从他破裂的皮肤下钻了出来!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杀手的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赵无妄趁机拉着沈清弦疾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名倒地抽搐、很快便不再动弹的杀手。
“蛊虫?!”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仿佛是回应他的猜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变得密集起来。夜色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光点从树林深处飘来,如同流动的星河,却带着致命的威胁。
剩余的杀手们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不再急于进攻,而是背靠背聚拢,警惕地注视着那片诡异的“光点星河”。
“什么人装神弄鬼?!”为首的杀手头目厉声喝道,声音中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回答他的,是一串清脆悠扬的铃铛声。
“叮铃……叮铃铃……”
铃声空灵,与那诡异的虫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不协调却又充满奇异魅力的韵律。伴随着铃声,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自林间暗处走出。
月光洒落,勾勒出她动人的曲线。一身裁剪别致的紫衣,衬得肌肤胜雪,赤着一双玲珑玉足,脚踝上系着一串精致的银铃,每一步都踏出勾人心魄的节奏。她容貌极美,眉眼间却带着一种野性难驯的妩媚与疏离,仿佛山间精魅,不属于这凡尘俗世。
她的目光掠过严阵以待的杀手们,最终落在了被赵无妄护在身后、戴着帷帽的沈清弦身上,尤其是在她那双即便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不同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最后,才看向手臂受伤、神色警惕的赵无妄。
“啧,真热闹。”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仿佛刚被吵醒,“大晚上的,在别人家门口打打杀杀,扰人清梦,可是要遭报应的。”
杀手头目眼神冰冷:“南疆巫女?此事与你无关,速速离去!”
“与我无关?”那紫衣巫女——月无心,轻笑一声,指尖缠绕着一缕发丝,目光却扫过地上那具被蛊虫钻出的尸体,“你们身上,有我要找的东西的味道。或者说,你们的目标身上,有。”
她的视线再次投向赵无妄和沈清弦,更准确地说,是投向被沈清弦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装着古画的布囊。
赵无妄心中警铃大作。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这南疆巫女,也是为了古画而来?
月无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妩媚一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把那幅画交给我,我帮你们解决这些烦人的苍蝇。如何?”
不等赵无妄回答,那些盘旋的、闪烁着磷光的蛊虫仿佛接收到了指令,如同受到指挥的军队,分成数股,朝着剩余的杀手们蜂拥而去!
杀手们挥动兵刃试图劈砍,但那些蛊虫体型极小,速度极快,而且似乎不畏刀剑,只要被它们沾上,立刻就会钻入皮肤,或是从口鼻耳中侵入体内。
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的杀手如同先前那人般疯狂抓挠自己,直至血肉模糊;有的则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软倒在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还有的则双目赤红,开始不分敌我地攻击身边的同伴……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而恐怖,如同人间炼狱。
赵无妄和沈清弦看得心惊肉跳。这南疆蛊术,诡异莫测,杀人于无形,比真刀真枪的搏杀更加令人胆寒。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杀气腾腾的七八名杀手,已然全军覆没,死状各异,却都极其凄惨。那些完成了任务的蛊虫,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在月无心的衣袖和周围的黑暗中,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血腥与一种奇异的甜腻之气。
月无心赤足踏过沾染了血迹的草地,铃铛声再次清脆响起,仿佛刚才那场残酷的杀戮与她无关。她走到赵无妄和沈清弦面前,伸出纤纤玉手:
“画。”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赵无妄将沈清弦往后又挡了挡,右臂的伤口因为毒素蔓延,已经有些发麻,但他依旧挺直脊背,冷静地回应:“姑娘救命之恩,赵某感激。但这幅画,关系重大,不能交给你。”
“关系重大?”月无心挑眉,目光扫过他流血的手臂,“关系再大,有你们的命大?没有我,你们现在已经是两具尸体了。更何况……”她指了指赵无妄的手臂,“你中的‘腐骨蛆’毒,除了我的独门解药,天下无人能解。最多一炷香,毒素侵入心脉,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沈清弦闻言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了赵无妄的衣角。
赵无妄脸色微变,他能感觉到手臂的麻木感正在向上蔓延。他盯着月无心:“你要古画,究竟为何?”
月无心似乎有些不耐,但还是说道:“那画上的诅咒之力,与我族中遗失的圣物‘牵心蛊’同源。我需要借助它的力量,找回圣物。这个理由,够了吗?”
她看着赵无妄依旧戒备的眼神,又看了看他身后虽然害怕却眼神坚定的沈清弦,忽然改变了策略,语气放缓了些许:“罢了,看你们也是被这破画缠上的倒霉蛋。这样,我们做个交易。画,先借我一用。作为回报,我帮你解毒,并且,在你们被这画拖入下一个‘轮回噩梦’,或者被它的诅咒反噬时,我可以出手帮你们一次。如何?”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傲然:“这天下,能对抗这古画诅咒反噬的人,可不多。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你们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山林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虫鸣已歇,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地上尸体逐渐冷却散发的死气。
前有古画诅咒如影随形,后有不明势力追杀,现在又多了个神秘莫测、亦正亦邪的南疆巫女。赵无妄手臂上的毒在蔓延,胎记的灼痛也未停止。似乎,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沈清弦隔着面纱,看着月无心。她的异瞳能感觉到,月无心身上缠绕的“影”复杂而强大,有狡黠,有目的性,但并非纯粹的“恶”,更像是一种基于自身立场的“利己”。她的话,真假掺半,但关于诅咒反噬和解毒的部分,恐怕并非虚言。
赵无妄感受着臂上越来越强的麻木和体内气血运行的滞涩,又看了一眼身后依赖着他的沈清弦,最终,深吸了一口气。
“解毒。然后,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关于这古画和‘牵心蛊’的一切。”他盯着月无心的眼睛,“至于画,可以借你一观,但需在我们视线之内。若你异动……”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决绝已说明一切。
月无心看着他,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真是个不肯吃亏的男人。成交。”
她伸出手指,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细如牛毛的碧色小针,闪电般刺入赵无妄受伤手臂的几处穴位。一股清凉之意瞬间压下麻痒,蔓延的毒素似乎被暂时封住。
“暂时压制住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给你彻底解毒。”月无心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在那装着古画的布囊上,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暂时的危机解除,但一个更加复杂、充满不确定性的同盟,在这弥漫着血腥与蛊影的夜色中,被迫建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