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阁仿佛成了一座精致的囚笼。朱漆大门之外,是看似寻常的市井喧嚣,实则暗藏无数窥探的眼睛。镇魔司的暗哨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死了每一个可能的出口。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张力,连偶尔路过的小贩吆喝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内堂密室,灯火如豆。
赵无妄换下了那身狼狈的布衣,重新穿上惯常的青衫,但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却无法轻易洗去。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脑中飞速盘算着眼前的困局。
沈清弦坐在他对面,捧着阿卯方才悄悄送来的热茶,指尖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她的异瞳比往常更加敏感,即使隔着墙壁,也能隐约“看”到外面街道上那些代表着监视与警惕的、不断巡梭的淡红色“意念之影”。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令人窒息。
“镇魔司只是监视,并未直接闯入拿人,说明他们尚无确凿证据,或者……有所顾忌。”赵无妄打破沉默,声音低沉,“顾忌的可能是打草惊蛇,也可能是……我这‘忘尘阁’东家背后,是否还有他们未知的牵扯。”
他经营多年,明里暗里编织的关系网,此刻成了暂时的护身符。
“但拖延下去,绝非良策。”沈清弦放下茶杯,眉头紧锁,“他们只需要一纸搜查令,或者找到更确凿的借口,就能光明正大地进来。而且,那个黑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如同毒蛇潜伏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发动致命一击。”
她顿了顿,灰色左眼看向赵无妄:“最重要的是,那幅画……它不会等待。”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一直被赵无妄贴身收藏、以特殊符纸暂时封存的古画(他冒险从密室带出的核心部分),突然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并非灼热,而是一种冰凉的、如同水滴落入静湖般的涟漪感,透过符纸,直接传入他的胸膛。
两人同时色变。
赵无妄迅速取出画轴。只见那原本包裹着画轴的淡黄色符纸,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卷曲、发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侵蚀。而符纸之下,隐约透出比“林婉儿”三字更淡、却正在缓慢凝聚的第二个血色名讳的轮廓!
诅咒并未因他们的回归而停歇,它就像设定好的机括,冷酷地走向下一个节点。
“它等不及了……”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外有围堵,内有催命,形势危如累卵。
就在这时,密室外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微叩击声——是阿卯。
赵无妄收起画轴,沉声道:“进。”
阿卯闪身而入,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爷,刚收到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说。”
“好消息是,咱们安插在镇魔司外围的眼线冒死传出消息,厉千澜厉大人似乎对直接搜查忘尘阁有所保留,暂时压下了手下更激进的提议。坏消息是……”阿卯咽了口唾沫,“京城首富,钱满贯钱老爷府上,今天一早派人去了镇魔司报案,称府中连日出现怪事,多人声称在镜中看到鬼影,且……现场留有墨迹!镇魔司已正式受理,厉千澜亲自带人去了钱府!”
钱府!镜中鬼影!墨迹!
赵无妄与沈清弦瞳孔骤然收缩!
第二个名字尚未完全浮现,但诅咒的影响,已经开始在现实中显现!钱府,就是下一个目标!不,或许它已经成为了一部分!
“还有,”阿卯补充道,语气古怪,“钱府的人……刚刚也来了忘尘阁,递了拜帖,说是钱夫人久仰爷您鉴赏古玩的名声,府中近日偶得几件前朝器物,想请爷您过府一鉴,时间……就定在今日午时。”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镇魔司刚刚介入钱府案件,钱府的人就如此“巧合”地来邀请赵无妄?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请君入瓮的陷阱?是钱府自身被卷入而不自知,还是……他们也是棋局的一部分?
沈清弦看向赵无妄,异瞳中光芒急闪:“邀请的时间太巧了。这可能是镇魔司借钱府之名设下的圈套,也可能是古画诅咒引导下的必然。但无论如何,这或许是我们打破眼下僵局的机会!”
被困在忘尘阁,只能是坐以待毙。而钱府,既是危险的漩涡,也可能藏着破局的关键线索。
赵无妄眸光锐利如刀,指尖停止敲击。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看似平静的街道。
“阿卯,回复钱府,就说赵某荣幸之至,定准时赴约。”
“爷!这太危险了!”阿卯急道。
“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赵无妄转身,目光落在沈清弦身上,“我们一起去。”
沈清弦重重点头。她明白,这意味着他们将主动踏入一个未知的,可能是由镇魔司和诅咒共同编织的罗网。但与其被困死在这里,不如冒险一搏。
“我们需要准备一下。”赵无妄对阿卯吩咐,“将库房里那几件能示警、防身的特殊‘小玩意’取来。另外,让我们的人盯紧镇魔司和钱府的一切动向,尤其是厉千澜的行程。”
“是!”阿卯领命而去。
密室内再次剩下两人。
“看来,第二个轮回,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了。”赵无妄看着沈清弦,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这一次,是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吗?”
沈清弦感受着怀中那蠢蠢欲动的画轴,轻声道:“或许,‘现实’本身,也将成为梦境的一部分。”
午时将至。
蛛网已张,困兽将出。
他们要以身为饵,去探一探这潭浑水,究竟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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