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
副总办公室内，只开了一盏桌角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房间中央那个背对着他们、面向落地窗的巨大老板椅轮廓。
周慕辰就坐在那里，整个身影融于窗外璀璨城市夜景的逆光中，像一个蛰伏在黑暗里的审判者。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脏紧缩的压力。严峰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突突”跳动的声音，以及身旁张萌那压抑不住的、细微的牙齿打颤声。王秘书则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周慕辰始终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欣赏”着窗外的夜景，仿佛他们三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空气。
这种沉默的威压，比任何疾风骤雨的斥骂都更让人恐惧。严峰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的后背，他喉结滚动，几次想开口，却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终于，就在张萌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压力瘫软下去时，老板椅缓缓转了过来。
周慕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目光逐一扫过三人。
在严峰脸上停留一瞬，带着冰冷的审视；掠过王秘书时，如同看一件物品；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张萌身上。
那目光，让张萌感觉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过。
“说说吧。”周慕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严峰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撇清自己，他抢先半步，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惶恐与推诿：“周少！这…这完全是张萌她个人行为失当，在茶水间口无遮拦，被赵微微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抓住了把柄！我…我对此确实不知情，管理上有所疏忽，请您……”
“我问你了吗？”周慕辰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让严峰瞬间噤声，后面辩解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周慕辰的目光重新回到张萌身上，微微扬了扬下巴：“你，说。”
“周…周总…我…我不是故意的…”张萌“扑通”一声，几乎是被抽干了骨头般软倒在地，涕泪齐下，语无伦次地哭诉，“是…是王秘书…他…他让我多跟夏可可接触，打听田梦笙的消息…我…我就是随口抱怨了几句…我真的没想到会被录下来啊周总！饶了我吧周总！”
她一边哭喊，一边试图去抓周慕辰的裤脚，被旁边的保镖一个眼神制止。
王秘书脸色煞白，急忙辩解：“周少，我…我只是让她留意田梦笙的动向，谁知道她…她会在公司那种地方胡说八道！”
“所以，”周慕辰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下，灯光从他头顶照射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如同暗夜里的修罗，“一个行政助理，能在公司里，跟总经理秘书，肆无忌惮地讨论如何用抢注歌曲、对赌协议去‘处理’一个自家艺人？”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三人的心里。
“严总，你的秘书，和你秘书‘发展’的线人，”周慕辰的目光转向严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联手把你，把公司，推到了风口浪尖。而你，告诉我，你不知情，只是管理疏忽？”
严峰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周慕辰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下，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慕辰缓缓靠回椅背，重新隐入阴影中，只剩下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录音是真的，协议是真的，舆论已经发酵。现在全网都在骂天星娱乐是黑心公司，叫嚣着让田梦笙解约。公司的股价，必然会受到影响。”
他每说一句，严峰三人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周慕辰的声音陡然转厉，虽然音量依旧不高，但那其中蕴含的怒意却如同实质般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意味着，我所有的投入，所有的布局，公司的后续发展，因为你们的愚蠢和狂妄，不仅付诸东流，还惹了一身腥！意味着星河集团的形象，因为我周慕辰投资的公司，染上了污点！”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终于撕破了那层平静的伪装，露出了内里的雷霆之怒。
“废物！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严峰三人吓得浑身一抖，头垂得更低了。
发泄过后，周慕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他知道，现在不是单纯发泄的时候，必须尽快止损。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瘫软在地的张萌身上，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张萌，”他冷冷地开口，“公司会立刻发表声明，承认在艺人管理上存在不当言论和沟通失误，已将涉事员工张萌予以开除处理，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你，明白了吗？”
张萌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开除？追究法律责任？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不！周总！不能啊！我是听从王秘书的安排，我只是拿了田梦笙的废稿，后续的事情是严总的安排，我……”
周慕辰根本不理会她的哭嚎，挥了挥手。旁边的保镖立刻上前，如同拎小鸡一样，将哭喊挣扎的张萌从地上架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办公室。她的哭喊声在门外迅速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处理完张萌，周慕辰的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王秘书。
“王秘书，玩忽职守，即刻起解除一切职务，配合公司后续调查。”
王秘书身体晃了晃，脸色灰败，却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躬身，声音颤抖：“是…周少…”然后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周慕辰和严峰两人。
严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知道，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张萌和王秘书不过是弃子，而他，才是那个需要承担主要责任的人。
周慕辰沉默地看着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在寂静中发出令人心慌的“笃笃”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更显危险：
“严峰，你跟了我爸不少年，也帮我办了许多事。这次的事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周少，我…”严峰想要解释。
“田梦笙，”周慕辰打断他，直接切入核心，“必须稳住。至少，在《青歌会》结束前，不能再出任何负面。她现在的热度，你也清楚。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这不仅仅是天星娱乐的一次危机，更关系到星河集团的声誉和我周慕辰的脸面。”
他盯着严峰，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安抚她，满足她合理的条件。解约可以谈，但不是现在。告诉她，只要她配合，平稳度过这段时间，公司不会在解约问题上为难她，甚至可以给与一定的补偿，金钱也罢，资源也好。”
这是要暂时妥协，稳住大局了。严峰心中明了，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是，周少，我明白！我一定处理好！”严峰连忙保证，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另外，”周慕辰眼神锐利，“那个赵微微，还有田梦笙背后那个‘神秘朋友’，给我查！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跟我们作对！”
“是！”
“滚吧。”周慕辰疲惫地挥了挥手，重新转向落地窗，不再看他，“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再搞砸，后果……你自己清楚。”
严峰如蒙大赦，连声应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办公室。当那扇沉重的木门再次关上时，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知道，暂时的安全不代表过关。周慕辰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必须尽快拿出结果，将功补过。而田梦笙……那个曾经被他视作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如今，已经成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并且会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
他望着走廊尽头闪烁的电梯指示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这场仗，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