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加时的计时器，仿佛被粘稠得如同沥青的空气阻滞，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撕裂般的艰难。
火箭队的“油箱”警报早已凄厉长鸣，此刻，他们完全是在燃烧灵魂深处最后的火焰。
欧米尔·阿西克每一次从底线跑到前场都像在拖着千斤重担，林书豪的突破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速度与犀利，钱德勒·帕森斯的投篮弧线也因力竭而变得平直、失去美感。
然而，就在这片体能全面崩溃、绝望开始滋生的泥沼中，有一个人，他的眼神却比At&t中心所有聚光灯加在一起还要明亮、还要坚定——哈登。
他看到了队友们眼中几乎要被疲惫和压力吞噬的光，看到了马刺队那即将收割胜利、沉稳如冰山般的姿态。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个时刻，任何复杂的战术、精妙的跑位都已失去意义。
这片战场上，需要的不是指挥官，而是一个能站出来，用宽阔的肩膀扛起整支球队命运，将所有人带出绝境的英雄。
在令人窒息的死球间隙，哈登将围拢过来、个个气喘如牛的队友们紧紧召集到一起。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脱水和消耗而异常沙哑，却像一把重锤，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清晰地凿穿了球馆内震耳欲聋的噪音：
“听着！看看记分牌！我们他妈的还没输！”
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肩膀，目光如两道燃烧的火焰，灼过每一张写满疲惫与不甘的脸庞：
“忘记疲劳！忘记肌肉酸痛！把你们所有的信任，你们最后的力量，都放在我这里。”
“我来带你们，打光最后一颗子弹！”
没有冗长的豪言壮语，只有一句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沉重的承诺。
这句话，像一针高浓度的肾上腺素，猛地注入了所有火箭队员即将冷却凝固的血液中，重新点燃了那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
最后的决战舞台，彻底变成了哈登一人的、悲壮而绚烂的独舞，这也是他整个系列赛，乃至整个赛季最浓墨重彩的注脚。
马刺依靠耐心的传导，由迪奥命中中投，领先2分。
火箭进攻，哈登在顶弧接球，面对伦纳德密不透风的防守。
他没有选择更节省体力、但不确定性更高的外围干拔，而是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受伤猛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用尽身体里最后的爆发力，一头扎进了由蒂姆·邓肯和蒂亚戈·斯普利特联手镇守的、堪称联盟最坚固的禁区！
他腾空而起，在空中与邓肯发生猛烈的身体碰撞，整个人几乎失去平衡，却在即将坠落的瞬间，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用一个扭曲的姿势将球高高抛向篮筐——球打板入网！
裁判哨响，加罚一次！
他重重地摔在地板上，At&t中心爆发出巨大的惊呼。
但他立刻用拳头狠狠捶打着胸口，怒吼着站了起来，眼神里是近乎疯狂的执拗！加罚，稳稳命中！比分，再次扳平！
马刺稳住阵脚，托尼·帕克利用挡拆，命中标志性的急停中投，再次取得领先。
回过头来，哈登在弧顶接球，他的体力显然已经见底，运球的节奏都显得有些虚浮、紊乱。
科怀·伦纳德的“死亡缠绕”如同附骨之疽，几乎让他窒息。
进攻时间在一秒秒流逝，24秒即将走完，在所有人都以为火箭这次进攻要以失败告终时，哈登被迫向侧后方漂移，身体几乎与地面成30度角，完成了这一次极限的后仰跳投！
篮球带着一种绝望而又倔强的姿态，划过一道极高的弧线，再次空心入网！
“holy Sh*t！是詹姆斯哈登，他在说不，不能就这样结束！天呐！极限的后仰！” 解说员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终场前35.7秒，火箭以109：110落后1分。
没有暂停，全世界都知道，球会交到哈登手中。
他缓缓运球过半场，时间在无情地流逝，At&t中心的所有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沉重如风箱般的心跳声，和肺部每一次呼吸带来的灼热刺痛感。
他启动了。
一个极其简洁的胯下运球接背后变向，用纯粹的意志力催谷着早已麻木透支的双腿，竟然再一次抢出了半个身位，过掉了体力同样濒临极限的伦纳德！
他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杀入禁区，奋力腾空而起！
而在他的正前方，蒂姆·邓肯和马努·吉诺比利，如同两座经验丰富的雪山，早已严阵以待，封堵了所有看似可能的出手角度。
这，已是他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气力。
在空中，他努力保持着最后的平衡，极致地扭曲着身体，凭借着无数次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超凡的手感，在双人封盖的缝隙中，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他看到了，手腕极致柔和地将球拨出……
篮球在空中旋转、飞行，牵动着球馆内外亿万颗紧张到极点的心脏。
它在篮筐上乖巧地刷了一圈……
仿佛已经要顺从地落入网窝……
最终，却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动能，遗憾地滑了出来。
体能透支带来的那细微如发丝的投篮变形，在此时此刻，成为了天堂与地狱之间，那无法逾越的、残酷的毫米之差。
篮下，蒂姆·邓肯，这位亘古存在的“石佛”，稳稳保护下这决定系列赛命运的、千金难买的后场篮板。
马刺消耗时间，火箭被迫犯规。
托尼·帕克稳稳地两罚全中。火箭最后一投仓促偏出。
一切都结束了。
圣安东尼奥马刺，以4-3的总比分，艰难晋级总决赛。
哈登没有立刻倒下，他双手撑着膝盖，汗水如同决堤的瀑布，疯狂地倾泻在客队的地板上，迅速形成一小片显眼的水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要将整个球馆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眼神里，有刹那间失去一切的茫然与不甘，但这份情绪迅速被一种倾其所有、竭尽全力后的深沉平静与释然所取代。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黯然离场。
他直起身，首先走向了托尼·帕克，与他紧紧拥抱，在对方耳边低语；
接着是与马努·吉诺比利，两位才华横溢的进攻大师的拥抱，充满了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最后，他来到了蒂姆·邓肯面前。
邓肯，这位历史的巨人，用力地抱住他，大手在他汗湿的背上拍了拍，然后在他耳边，留下了那句NbA代代相传、象征着权力交接的经典话语：
“未来是你的。但谢谢你，年轻人，让我们的现在，赢得如此艰难，如此值得铭记。”
他走到场边，与等待在那里的格雷格·波波维奇握手。
这位睿智而严苛的老帅，此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地、久久地捏了捏他的上臂，那深邃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赞赏、庆幸，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后辈的最高致意。
在通往客队更衣室的、那条漫长而昏暗的通道里，他的队友们像一群斗败后失去灵魂的狮子，低着头，沉默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哈登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的声音在封闭的通道里回荡，嘶哑不堪，却带着一种足以重铸钢铁、点燃余烬的力量：
“都给我抬起头来！”
所有人浑身一震，仿佛被惊醒，下意识地看向他，看向他们的领袖。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我们只是输掉了一场战斗，一场最残酷的战斗！但我们没有丢掉尊严，没有丢掉信念，更没有丢掉他妈的未来！”
“我们，一支被所有人看轻的年轻球队，和这个联盟过去十几年最成功的王朝，鏖战了七场！打光了最后一发弹药，流干了最后一滴汗！我们让他们，让整个圣安东尼奥，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记住今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誓，“记住这刻骨铭心的疼痛，记住这深入骨髓的疲惫，记住这他妈撕心裂肺的不甘心！”
“把这一切，都给我狠狠地刻在心里，刻在骨头上！下赛季，”
他的目光如同燎原的星火，扫过每一双重新被点燃、闪烁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当我们卷土重来之时，今晚我们所经历、所承受的一切，都将成为我们未来加冕为王，最坚硬、最不可撼动的基石！”
哈登最后一个登上沉寂的球队大巴。
他独自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圣安东尼奥璀璨而又陌生的夜景，远处，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史诗级战斗的At&t中心，隐约传来马刺球迷庆祝的声浪。
他的脸上，没有失败的阴霾与泪丧。
反而，在路灯明灭的光影中，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清晰而坚定的弧度。
那不是苦笑，而是一种看清了前路、找到了方向后的强大自信与灼热期待。
“未来，是我的……”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邓肯的赠言，缓缓地，却无比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而且，它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