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珍予眼眶有些湿热,仰头呼了几下。
“都过去了,谁也不怪,怪的是那些坏人。”她顺拍姑娘颤抖的背,“不哭了漫漫,医生只批了我一个小时的外出时间,我连晚饭都没吃呢,你陪我吃点东西行么,要饿死了。”
“好!”封漫漫赶紧用衣袖擦掉眼泪,把人扶着往客厅走,“屋里太乱了,你坐沙发这,我去让人送饭。”
几天滴米不进的姑奶奶终于要吃饭了,下人拍着大腿跑回后厨,三分钟没到饭菜端来。
姐妹俩窝在沙发上,封漫漫一定要亲自喂路珍予。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勉强合力吃完一碗小米粥。
胳膊转动时,路珍予瞥到姑娘手臂露出的红痕,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
压着心头的情绪,伸手给人儿理了理站在脸前的碎发。
温柔的,好像她是她的女儿。
揉揉脸蛋,路珍予带点宠溺的语气,“为什么天天把自己关在卧室不出去,嗯?”
封漫漫一点点垂眼,默默将衣袖往下拽了拽,“我有点,怕见人。”
不敢看他们怜悯的眼神,听他们自己都觉得做不到的安慰。
尤其尤其,是沈晋川。
他们之间本就是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讲究的就是个我有十分你有十分。
封漫漫不记得自己昏迷的一个小时里那群畜生做过什么,却清楚记得,昏迷前,他们扒了她的衣服。
这些就够了,她知道。
而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封漫漫知道沈晋川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有家教,有修养,包容她,又任由她耍横欺负,人后虽然有些坏坏的,可自打交往后对她始终是百分百真心。
而正是这个男人太好,封漫漫才不想拖累他。
“这个时候,我知道他怎样都不会和我分手,但我……”姑娘哽咽,紧抿唇瓣吞咽几下喉咙,“但我不能不自知,架在我和他之间的天平已经塌了,我不想拖累他。”
心发窒的疼,路珍予伸手将人抱到怀里,无声落泪的同时,揉着怀里的小脑袋瓜。
她说,“漫漫,你信我么?”
姑娘像个小宝宝一样倚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当然信。”
她封漫漫这辈子,唯信路珍予一人。
不做一秒犹豫的回答让路珍予心暖暖的,“那如果我肯定的告诉你,那一个小时里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只是拍了些照片给雇主,你信么?”
封漫漫湿润着眼看去,“真的…吗?”
“真的。”路珍予特真诚的点头。
从大楼往外走的时候,她早问过刀疤男这事儿,刀疤男说,是段曦儿要求他们拍下封漫漫的裸照,一张三十万,视频六十万。
照片一拍完就传回去了。
现在是,谁都阻拦不了她怎么用它们,但想来,也不需要担心。
因为,她段曦儿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有了路珍予给的定心丸,封漫漫精神头明显足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医生上来催路珍予。
她没让封漫漫送,“这两天好好吃饭把肉养回来,不胖到二十斤,不许你来看我。”
“二十斤?”封漫漫蹭她怀里撒娇,“珍珍,我严重怀疑,你就是想让我比你胖。”
路珍予失笑,“这都被你猜出来了,记得封妈妈小时候怎么对咱们说的么?”
封漫漫撅了撅小嘴儿,“胖点才能压住福。”
姑娘俩说完破涕为笑。
在卧室门口道过别后,王凯和几个警卫上来抬路珍予和轮椅下楼。
“我来吧。”
不知何时站在楼梯拐角的封靳舟抱臂走过来,拨开挡在人群,来到路珍予面前。
今天的他穿了身黑色立领运动服,松松垮垮的,比那日看着年轻随性了些。
一米八九的大高个在姑娘面前弯下腰来,“就当尽下地主之谊了,沈京肆不会介意吧。”
说话的功夫,人早把路珍予打横抱起来了,但姑娘没去环他的脖子。
老板娘都没说话,他们一群属下敢说什么。
王凯心里有点过不去,扛着轮椅先跑了。
封靳舟下楼的速度不快,路珍予安静的看着他。
这是张五官特别硬朗,眉峰高挺,特英气峻拔的一张脸,不笑的时候很难以接近,勾点坏笑在上面时,亦正亦邪中又透着那么点羁痞。
他嘴角鼻梁还覆着没完全愈合的擦伤,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嗓音低沉中带点磁沙,“本来计划等你好些了再去探望,没想到你先来了。还好么?”
不同初次见面那日的官方语气,有点温柔,还有点……内疚。
路珍予笑笑,“还好,主要是命硬。”
瞥着默默攥紧在腹部的手,封靳舟咽了咽喉咙,“抱歉,是我……”
路珍予,“你完全不需要有愧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随封靳舟下楼梯的脚步顿下,路珍予对上他看来的眼。
挽唇,再笑笑,唇瓣却是一点血色挤不出。
“谁都不需要为她的离开道歉,该道歉的,是策划了这场绑架的真凶。”
这番话,路珍予说的很平静。
不是她有多了解这个才见面两次的男人,是她知道,是这场绑架道德捆绑了太多无辜的人。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也打心底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所以每个人都在自己身上找责任,怀揣着对她那个死去的孩子的深深愧疚。
而路珍予只想告诉他们:
完全不需要。
她看到了封靳舟深眸下的波澜,想起爆炸前,他拼尽全力的奔向她,是想要用自己挡住爆炸。
“是我该感谢你。”路珍予说,“从小到大,除了我丈夫和漫漫,你是第三个,不需要任何理由,毅然决然冲出来保护我的人。”
落来的眸光晃了下,就见被男人紧蹙的眉心在一点点松动。
说起来有点夸张,打从有了记忆开始,封靳舟这人就没掉过一滴眼泪。
从小军校里刀山火海闯出来的男人,是把那句男人流血不流泪刻在骨子里的。
却在看着姑娘那张比初次见面时瘦脱相的脸,凹陷失焦的狐眸,听完她这番平静释然的话后,莫名喉咙上壁发胀。
喉结贴合着薄肤滑动两下,他收了眼,抱人继续往下走。
不是无话可说,是封靳舟没哄过人,也不会甜言蜜语。
想了半天,直到把人放进车里,临别前才说出一句,“别太难过,把身子养好,她还会回来。”
死去的孩子再投胎回来做她的宝宝么?
路珍予唇角挽出苦涩,“还是别了吧,我没有资格再做她的妈妈了。”
以后,也都不会再做了。
这话听着心里不舒坦,封靳舟不禁拧了眉。
路珍予向他摆摆手,“少将,再见。”
“说不定有缘又见了,说再会吧。”
再见这俩字从这姑娘嘴里说出来,听的人不舒服,更像诀别。
说什么都好,路珍予只知道,她该回去了。
回去,再看看她的丈夫。
回医院的路上,车厢里好安静。
路珍予靠在座椅里,望着京城沿途的夜景。
副驾的王凯应了几句后挂断电话,路珍予开口,“你们老板?”
王凯点头,“老板问了下夫人您的身体状况。”
又补充了句,“他,比较紧张您。”
路珍予怎么会不知道沈京肆的紧张。
她和孩子出了事,所有人中,最痛苦的当属他这位丈夫和父亲。
她知道,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一点不比自己少。
自打从佐伊那得知他们有了宝宝后,每天回来都要给她和孩子带些礼物。
他们隔壁的婴儿房都快堆不下了,什么公主床,摇篮,木马,芭比娃娃,衣服鞋子奶粉,她从没插过手,都是他亲手准备布置的。
两人一谈论到宝宝出生后的事,大半夜的兴奋失眠,就捧着她的肚子在那自言自语。
那天说了那么多狠话,是路珍予情绪太激动,太极端,一时没了理智。
这几天她也不是一直昏迷,有清醒的时候,不过是没睁开眼。
躺在那,情绪平复下来,很多事看开了,那些怨自然而然就烟消云散。
所以,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抱抱等待她归来的丈夫。
好好地,再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