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怀,路珍予那颗悬浮不止的心反倒落下。
趴那缓了会儿,拉小梦进了书房。
对着满地已经装好箱的书,又交给她一本房产证和银行卡。
小梦拿着,面露不解,“这是……”
路珍予,“房子是我亲生父母的老宅,半年了,估计修复差不多了,你住过去帮我看房子。卡里的钱是每个月需要交的物业费,多余出来的是你看房的工资。”
小梦更不解了,“可我要是去帮你看房子,谁照顾你呀?”
她宁可天天跟路珍予挤在小破屋,也不要自己住那么大个宅子。
会撞鬼的!
路珍予揉揉她脑袋,“不是说想弟弟了么,正好把他接过来,你们姐弟俩一起生活。”
又道:“再说,这里有这么多佣人,但老宅只有一座,长时间不住房子会塌的,我只信得着你。”
“我。”
小梦都要哭了,也不知是因为路珍予在房本上写了她的名字,还是路珍予的信任。
眼瞧姑娘红了眼,憋嘴马上就要抱着自己哭出来,受不得煽情的路珍予立马把人轰了出去。
“明天安排了搬家公司,你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把东西搬回去,收拾好了,我也能回去住几天,怀念下我爸爸妈妈。”
“是,我一定把家里收拾漂漂亮亮的,等你回来!”
书房门一关,路珍予耳边清静下来。
原本满满登登的书架现已空荡不少,这里缺点,那里少块,有些没了支撑点倒斜,有些彻底坍塌。
路珍予转身环视着,淡白的唇瓣缓缓弯起。
“老朋友们,感谢二十几年相守,没有谁能长久的陪伴谁对吧,也是时候和你们说再见了。”
“给你们找了个新朋友,小梦那孩子很善良也很上进,有时候看着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小时候似的,所以呀,以后我不在了,烦请各位多陪伴她了。”
…
沈京肆回来的有些晚,披星戴月的西装上褶皱着疲惫。
只是一钻进老婆的热被窝,瞬间回了血,搂着睡梦中的人儿,心满意足的入了眠。
今早还是路珍予亲手做的早餐。
沈京肆本不舍得她每天早起忙碌,却记得医生说过,抑郁患者能主动的去干些什么是好预兆。
见人做的津津乐道,沈京肆便也不拦她。
吃早饭的时候,沈家和段曦儿分别打来电话。
听着彼端的询问,被沈京肆抱在怀里喂粥的路珍予默默垂眼。
沈京肆也是面无表情的应了两句。
今天的送别比往日都长些。
随下人拿来西装和公文包,路珍予很仔细的给沈京肆整理好领结,系上西装中间的纽扣。
两人手牵手来到别墅外。
沈京肆照常把人抱着亲了亲,“在家安心等我,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先跟老婆报备下。”
今天是他和段曦儿的订婚宴,不回来也是完全可以的。
路珍予却什么都没说,“那我就不等你,到点自己先睡了。”
“行。”
沈京肆转身没走两步,又被喊住。
他回头,路珍予挽着披肩走过来,很认真的把人看看,踮脚吻上他的唇瓣。
往日都是他舍不得她,今天有点受宠若惊,立马要去抱人,被路珍予微不可查的退步避开。
她轻掸掸他平宽的肩,“快去上班吧,老板怎么可以迟到呢。”
沈京肆勾勾唇,“那我真走了?”
路珍予点头,“嗯。”
人上了车,车窗降下来。
路珍予笑着摆摆手,“老公,再见。”
“别想我,晚点就回来了。”
直到劳斯莱斯消失在关闭的大门后,路珍予唇角的弧度渐渐回平。
低头,隔着衣服摸上脖间的平安扣,狐眸里是无波的温润和释然。
…
美国晚上十一点,京城午阳乍暖。
身穿绸缎抹胸礼服的倩影静静站在落地窗前,注目脚下一望无尽的庄园。
手机彼端,女人深深的吐了口气,情绪很低沉。
“真的还是走到了这步么?我原以为你这么长时间没联系我,是局面有了转圜的余地。”
路珍予目光平静,“无需难过,Lisa,每个人都有自己必将走向的人生,但还是要说,能认识你,我很开心。”
“是满天星们能遇到你,才开心。”
Lisa微微压着轻颤的嗓音,还是说了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句:
“珍珍呀,你给了那多人希望,何不…再给自己一些希望呢?”
听筒里安静了很久,才传来轻轻的声:
“Lisa,你又怎么知道,死,何尝不是我的希望呢。”
热泪涌出眼眶,站身大西洋彼岸律师工作室的Lisa,伸手捂上颤抖不止的唇瓣。
那是在很早很早以前,这个身困洛杉矶某栋别墅里的姑娘以Email的形式,向她叙述了一个可以被称之为破釜沉舟的计划。
她说,她的婚姻和自由被困在那座,被权势和制度层层封锁的城市。
不论是家暴还是囚禁,甚至把她打死在那栋别墅里,罪魁祸首都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该怎么办呢?
看起来好像怎么都无解对不对。
但其实还有。
路珍予的原话是,“制造机会逃回去,选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在众目睽睽下,死在郑家门口。”
当然,只是这样也不行。
那些权贵轻轻动下嘴皮子,自杀的她就会被扣上什么偷情,精神病的帽子。
所以,她要让更多人认识她。
是不止国内,更是全世界都重点关注的对象。
所以她拿起笔,在洛杉矶无数个黑暗的夜里,一个字一个字,一本书一本书,写出珍肆的名堂和知名度。
文学着作享誉全世界的知名作家,因承受不住丈夫多年的家暴和非法囚禁,最后只能用自杀来扞卫自己的主权。
这口千斤顶,应该足以压的郑家和郑耀宗应接不暇一阵子了吧。
可落笔草草几百字的计划邮件,姑娘却吞血含泪的走了五年。
即将出世的《珍肆自传》里,清清楚楚的记录了这五年来路珍予身上的每一处伤疤。
参与过它的人完全想象得到,待它一经发布,会激起全国乃至全球对女性家暴多么巨大的讨论热潮。
可能在很久很久后,婚姻中的女性会得到更多法律上的重视和保护,这其中,也定有《珍肆自传》的助力。
然,当初那个用亲身血泪,执笔写下它的人,还能同后来的女性们一起,有机会站到这一片迟来的绿荫下么?
结局无人知晓,可Lisa却已泣不成声。
“珍珍,我知道,在你们那样的国家,没权没势的人想要反抗和发声太难。我阻止不了你,但我会向上帝祈祷:愿你来生不再做山茶花,做风,做鸟,做白云,没有觉知痛苦的灵魂,但有无畏天地的自由。”
浅浅挽起的唇角泄出向往的温柔,路珍予说:“谢谢你,Lisa。”
“我走后,珍爱基金会就交给你和yaya了,帮我,把它传承下去。”
“我们,一定会的。”
-
京城时间,下午16点整。
关于这场订婚宴,早从年前开始筹备。
所以时间在临近,作为东道主的沈母也不慌乱。
任由管家带人张罗安排,她换了身锦绣旗袍,推开化妆间的门。
“闺女,给小肆打电话了么,他什么时候回来?”
坐在化妆镜前任由造型团队装扮的段曦儿微微转过眼,“打了,但他……”
她欲言又止,精神状态也不好,任化妆师补了多少遮瑕,黑眼圈还是明显。
沈母立刻走过去,拉上她的手安慰,“妈知道你担心什么,别怕,小肆跟我说了会回来参加,这孩子要么不说,说了绝对能做到。”
段曦儿长吐口气。
她也知道,沈京肆没说要取消订婚宴就证明他会和她订婚。
但也真是试礼服那天,两人在隔壁做的事让她怕了。
这些天她反复揣度沈京肆的心思。
难道他是想既不耽误和段家联姻,又要把路珍予养在外面?
当然,段曦儿绝对不接受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可这个节骨眼上,她还不能出手。
得先确保他们俩的订婚宴一切顺利,结婚证拿到手了,再去处理外面那些花花草草都来得及。
沈母捏捏她手,神情变得意味深长,“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被化妆师涂抹的睫毛颤了颤,段曦儿面露几分羞涩的抿抿唇,“都…让下人准备好了。”
沈母满意的点点头,被她反抓上手,“但是妈妈,咱们这么做,事后会不会惹怒阿肆。”
给他下药,把生米煮成熟饭,拿捏儿子责任心重,绝对不会不为此负责的这点。
要么说姜还得是老的辣。
别看段曦儿做过那么多阴事儿,给沈京肆下药同房这点,她真是想都没敢想过。
因为实在了解这位主的脾气。
只喜欢被顺毛捋的猫,一旦呛着他的毛了,满池塘的鱼谁也别想好过。
但沈母有自己的筹谋,“别担心,他要偏是较真的往下查,就让下人全推到我身上。我是他妈,他还能真杀了我不成?”
母子在反目,终归有那条无形的脐带连着。
先让段曦儿真成了沈家名副其实的儿媳,甭管外面的野花多香,男人早早晚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