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没死?”婉清惊愕,“可当时她明明……”
苏月娥跪地垂首:“奴婢当时奉命清理慈宁宫火灾现场,发现一具焦尸,身形与容嬷嬷相似,但奴婢查看时,发现尸体右手并无梅花形烫疤——容嬷嬷右手背的疤,是当年为太后试药时留下的,奴婢绝不会认错。”
赵睿脸色阴沉:“所以那场火是金蝉脱壳?她为何要假死?”
“因为知道得太多了。”秦羽在病榻上虚弱开口,“容嬷嬷侍奉太后三十年,太后的秘密她都知道。若她知晓公主身世……假死脱身,既可自保,也可在暗中行事。”
苏月娥点头:“奴婢追查数月,发现容嬷嬷假死后,化名‘梅婆婆’,在京郊一处尼姑庵藏身。那尼姑庵的住持,是左贤王早年安插的细作。”
“好大的网。”赵睿冷笑,“所以容嬷嬷与北狄勾结,泄露婉清身世?”
“不止如此。”苏月娥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奴婢从容嬷嬷藏身处搜到的——太后年轻时的起居注抄本。其中记载,永安十年春,太后曾离宫三月,说是去泰山祈福。但奴婢查过,那年泰山封禅,并未有皇后随行的记录。”
秦羽心念急转:“永安十年……婉清你今年多大?”
“十九。”婉清答道,“永安十年……是二十年前。”
“那正是先帝与民间女子相恋的时间。”赵睿恍然,“所以母后离宫那三月,根本不是去祈福,而是……”
“而是去生下孩子。”秦羽接道,“然后将孩子托付给秦家。再以祈福归来之名回宫,编造‘收养侄女’的说法。”
婉清身体微颤:“所以母后……太后她,真的是我亲生母亲?”
“恐怕是。”秦羽看向苏月娥,“册子还记载什么?”
苏月娥翻到一页:“这里写:永安十年六月初七,产女,寅时三刻。赐名‘清’,取‘清如许’之意。交由秦氏夫妇抚养,以玉佩为凭。”
赵睿接过册子细看,脸色越来越沉:“这字迹……确是容嬷嬷手笔。她竟暗中记录太后私密!”
“所以她握有实证。”秦羽分析,“她假死后,将此秘密透露给北狄,换得庇护。左贤王得此把柄,才敢要挟和亲。”
婉清忽然问:“容嬷嬷现在何处?”
“三日前离开尼姑庵,不知所踪。”苏月娥道,“但奴婢在她房中发现了这个——”她递上一张草图,画的是皇陵地宫结构,某处标着红圈,“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秦羽辨认草图:“这是……先帝陵寝的玄宫西侧室。她在找什么?”
赵睿想到什么:“先帝临终前,曾留一只金匮在母后处,后来被云阳子盗走。难道还有第二只?”
“很可能。”秦羽道,“先帝心思缜密,重要之物必会备份。若容嬷嬷知道另一只金匮所在……”
“绝不能让她找到!”婉清急道,“金匮中若还有关于我身世的文书……”
话音未落,一名侍卫匆匆入内:“陛下!京城八百里加急!”
赵睿拆信,阅罢脸色大变:“容嬷嬷夜闯慈宁宫,打伤数名宫女,盗走太后佛龛下一只铁盒!太后受惊病倒!”
“铁盒里是什么?”秦羽问。
“母后说……是先帝留给她的密件,嘱咐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开启。”赵睿攥紧信纸,“容嬷嬷留言:三日后,皇陵神道前,以铁盒换公主性命。若不见公主,便将铁盒内容公之于众。”
“她要我去?”婉清蹙眉。
“是陷阱。”秦羽挣扎欲起,“你不能去。”
“可若铁盒内容公开……”
“那也是皇室的事,不该由你一人承担。”赵睿沉声道,“朕是皇帝,此事朕来处理。”
“皇兄打算如何?”
“调禁军围皇陵,逼她交出铁盒。”赵睿眼中寒光一闪,“既然她找死,朕便成全她。”
“不可。”秦羽制止,“容嬷嬷敢如此要挟,必有后手。她既与北狄勾结,恐怕皇陵周围已布下埋伏。强攻正中她下怀。”
“那你说如何?”
秦羽思索片刻:“将计就计。公主去,但我们要布下天罗地网——她既要公主性命,我们便让她以为得手,趁其松懈时反制。”
“太险了!”赵睿反对。
“没有更稳妥的办法。”秦羽看向婉清,“公主可信我?”
婉清毫不犹豫:“信。”
三日后,皇陵神道。
冬日的皇陵肃杀冷清,神道两侧石像生静默伫立。婉清一身素衣,独自走到神道尽头。秦羽率玄甲卫埋伏在周围陵寝建筑内,赵睿坐镇后方。
辰时三刻,容嬷嬷从一座碑亭后走出。她一身灰布衣,头发花白,面容苍老许多,但眼神锐利如昔。
“公主殿下,老奴有礼了。”她微微躬身,手中捧着一只铁盒。
“嬷嬷想要什么?”婉清平静问。
“要公主的命。”容嬷嬷直言不讳,“公主若自尽于此,老奴便将铁盒奉还太后,永守秘密。”
“我若不自尽呢?”
“那老奴便打开铁盒。”容嬷嬷冷笑,“让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太后未婚生女,公主实为私生。届时皇室颜面扫地,朝局动荡,公主便是千古罪人。”
婉清看着她:“嬷嬷侍奉太后三十年,为何要如此?”
“为何?”容嬷嬷眼中闪过怨恨,“因为太后负我!当年我本可出宫与心上人团聚,她却强留我在身边,说我知晓太多秘密,不能放走。我一生困在宫中,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另娶他人,孤独终老……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所以你要报复?”
“是!”容嬷嬷嘶声道,“我要让她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让她身败名裂!”
婉清轻叹:“嬷嬷,你恨错了人。困住你的不是太后,是这宫墙,是这世道。”
“少说教!”容嬷嬷举起铁盒,“你死,还是太后亡,选一个!”
就在此时,秦羽从暗处走出:“她哪个都不选。”
容嬷嬷一惊:“秦羽?你怎么……”
“你以为我们真会让公主独自赴约?”秦羽缓缓走近,“嬷嬷,放下铁盒,说出北狄的完整计划,我可求陛下饶你一命。”
“休想!”容嬷嬷猛退几步,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你们若敢动,我便放信号!皇陵周围埋了炸药,信号一出,整座皇陵都将化为废墟!”
秦羽止步:“你连先帝陵寝都敢炸?”
“先帝?”容嬷嬷狂笑,“他负了太后,也负了天下女子!这陵寝,炸了才好!”
婉清忽然道:“嬷嬷,你手中铁盒是空的吧?”
容嬷嬷笑声戛然而止。
“太后说,先帝留下的铁盒有机关,若强行开启,会触发自毁。”婉清看着她,“你盗走铁盒不过三日,来不及找匠人解锁。所以你根本打不开它,更不知里面是什么。”
容嬷嬷脸色变了。
“你只是在虚张声势。”婉清步步逼近,“你想逼我自尽,让太后痛不欲生。至于铁盒内容,你根本不在乎。”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太后。”婉清停在容嬷嬷面前三步,“她若真有什么惊天秘密,绝不会藏在佛龛下那种显眼处。那只铁盒,恐怕只是她早年与先帝往来的情书信件,根本不值一提。”
容嬷嬷握铁盒的手在颤抖。
秦羽趁其分神,袖中飞刀射出,正中容嬷嬷手腕!铁盒脱手!
几乎同时,容嬷嬷咬牙拉响响箭!信号冲天而起!
“退!”秦羽疾扑向婉清,护着她滚向一旁石像生后。
轰隆巨响从皇陵深处传来!地面震动,烟尘滚滚!
“她真埋了炸药!”秦羽厉喝,“所有人撤出皇陵!”
玄甲卫护着婉清急退。赵睿率禁军在外接应,见皇陵内爆炸连连,脸色铁青。
容嬷嬷在烟尘中狂笑:“一起死吧!都死吧!”
秦羽回头,见她站在一座即将坍塌的碑亭下,竟是不逃。他心念一动,飞身冲回!
“秦羽!”婉清惊呼。
秦羽冲至容嬷嬷身前,一把夺过她怀中某物——是半块玉珏!另一只子母钱!
容嬷嬷惊愕间,碑亭轰然倒塌!秦羽急退,仍被落石砸中左腿,剧痛传来。
玄甲卫将他拖出危险区。待烟尘稍散,容嬷嬷已被埋在废墟下,生死不明。
皇陵损毁严重,但主陵寝未受波及。赵睿命人清理现场,救治伤员。
婉清扶住秦羽:“你腿……”
“骨折而已。”秦羽咬牙,“重要的是这个。”他摊开手掌,玉珏和子母钱在手。
“她身上怎么还有子母钱?”
“这说明她不是一个人。”秦羽看向远处山林,“有人在暗中指挥她。子母钱能传讯,方才的爆炸,恐怕是那人远程下令。”
赵睿走来:“查清了,炸药埋在几座陪葬墓中,威力有限,未伤及主陵。但皇陵被毁,此事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
“就说地动所致。”秦羽道,“当务之急是找出幕后之人。容嬷嬷已暴露,那人必会灭口或转移。”
正说着,清理废墟的士兵惊呼:“陛下!这里有人!”
众人赶去,见废墟下挖出一人——竟是李甫!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李甫?”赵睿惊愕,“他不是在北狄吗?”
秦羽蹲身检查:“他易容了……这才是真容。原来容嬷嬷是李甫假扮的!”
李甫睁眼,看到秦羽,惨笑:“秦羽……你终究……赢了……”
“谁在幕后?”秦羽急问。
“你猜不到的……”李甫咳血,“他就在……你们身边……”
话音未落,气绝身亡。
秦羽起身,环视在场众人——禁军、玄甲卫、赵睿、婉清、苏月娥……
幕后之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赵睿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沉声:“今日在场所有人,暂不得离开,待彻查后再议。”
秦羽忽然想起什么,从李甫尸身怀中搜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凤凰涅盘,需以火焚。待新凤出,旧巢可覆。”
他抬头,看向婉清。
婉清也看着他,眼中是同样的惊疑。
这时,一名禁军将领匆匆跑来:“陛下!边境急报!北狄左贤王伤重不治,其子继位,率二十万大军再次压境!扬言要为其父报仇,踏平大燕!”
赵睿握拳:“来的好快……”
秦羽挣扎站起:“陛下,臣请战。”
“你伤成这样……”
“腿伤无碍骑马。”秦羽目光坚定,“此战关乎国运,臣必须去。”
婉清欲言又止,终化作一句:“我等你。”
大军开拔前夜,秦羽在营中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很短:
“真相在北方。欲知身世全貌,赴北狄王庭。勿带兵,独来。”
没有署名,但字迹……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婉清。
“秦羽,我有话对你说。”
秦羽收起信:“公主请讲。”
婉清看着他,一字一句:“无论你是谁,无论我是谁,在我心里,你只是秦羽。此战归来,我愿放弃公主身份,与你远走高飞。你……可愿意?”
秦羽怔住。
帐外,月光如水。
帐内,烛火摇曳。
沉默良久,秦羽缓缓开口:
“待我归来……再回答你。”
远处传来号角声,黎明将至。
新的一天,新的战场。
而真相,似乎总在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