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赶回东宫时,宗人府的人已经撤了。陈镇的尸体被白布盖着,停放在偏殿一角,两个仵作正在收拾器具。
“中的是‘鸠羽红’,剧毒,发作极快。”周平低声汇报,“送饭的太监嫌疑最大,但人已经找不到了。宗人府只说会继续追查。”
秦羽掀开白布一角。陈镇面色青紫,口鼻有暗红血痕,确是鸠羽红的症状。但奇怪的是,他的右手握得很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秦羽用力掰开那只手。掌心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刻意划出的——三条短竖线,中间一条稍长。
“这是什么?”周平凑近看。
秦羽没有回答,重新盖好白布。“清漪殿的密道入口在哪里?”
“废墟东侧,被一块炸塌的石板盖着。下面有台阶,我们只探了十丈左右,发现有岔路,不敢贸然深入。”
“带我去看看。”
两人赶到清漪殿时,天已大亮。废墟被临时围了起来,几个侍卫守在周围。密道入口处,石板被撬开一半,露出向下的石阶,阴冷的风从深处涌出。
秦羽接过火把,率先走下台阶。石阶很窄,仅容一人通行,壁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走了约十丈,果然出现岔路:一条继续向下,另一条平直向前。
“往前这条,通向冷宫方向。”周平指着地上隐约的拖拽痕迹,“有人走过,还不止一次。”
秦羽蹲下细看。灰尘上有两种脚印,一种较深,步履沉重;一种很浅,像是轻功好手。两种脚印都向着冷宫方向。
他起身,选了向前的岔路。密道越走越窄,空气潮湿,带着一股霉味。走了约半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道破损的木门——门从里面被撞开了。
门外是一间废弃的偏殿,蛛网遍布,尘土厚积。但地面上有明显的走动痕迹,通向殿后小院。
秦羽跟出院子,愣住了。
这里确实是冷宫区域,但并非想象中的荒芜。小院被打扫过,杂草被清除,角落里甚至摆着几盆半枯的花草。正房的门虚掩着,窗纸是新糊的。
周平拔刀上前,轻轻推开门。
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桌上放着茶壶和两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里还有半杯水。
床边地上,散落着几片干枯的药渣。
秦羽捡起一片,凑近闻了闻。“茯苓、当归、川贝……这是治内伤和咳血的方子。”他环顾四周,“这里住过人,而且刚离开不久。”
周平搜查了床铺,在枕头下发现一把匕首。匕首很普通,但鞘上刻着一个字:琰。
李琰?李甫之子,禁军都尉?
秦羽接过匕首,眉头紧锁。李琰怎么会和冷宫扯上关系?住在这里的又是谁?
他忽然想起影卫首领的话:地火宗的渗透,比想象中深得多。
“搜仔细点,看有没有暗格或密道。”
两人分头搜查。半盏茶后,周平在床板下发现一块松动的地砖。撬开后,下面是个小木盒,盒中只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一行字:“申时三刻,城西土地庙。带钥匙来换人。”
没有落款。但字迹很急,墨迹深浅不一。
“换谁?”周平不解。
秦羽却猛然想起一个人——冯七昨夜死在清漪殿,但冯匠人呢?那个真正知道帝陵秘密的匠人,至今下落不明。
如果冯匠人还活着,如果他被地火宗控制着……
“回去。”秦羽收起字条,“准备一下,申时去土地庙。”
“要带多少人?”
“你我二人,再加四个好手,暗中布置。”秦羽顿了顿,“另外,让王统领加派一队人,把冷宫这片区域暗中围起来。如果有人回来,立刻拿下。”
“是。”
两人刚退出小院,秦羽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密道方向。“不对。如果住在这里的人是通过密道进出,为什么还要打扫院子、摆上花盆?他就不怕被人发现?”
除非……他根本不怕被人发现。或者,他希望被人发现。
秦羽快步返回那间偏殿,重新检查那扇被撞开的木门。门轴处有新鲜的磨损痕迹——门是从外面被撞开的,不是从里面。
昨晚有人从密道出来,撞开了这扇门。但住在这里的人,可能早就离开了。
他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被褥。凉的,没有体温残留。
“人至少离开两个时辰了。”秦羽站起身,“药渣是昨天留下的,水杯里的水还没完全干涸……他是匆忙离开的,可能就在我们到达清漪殿前后。”
周平脸色一变:“有人报信?”
“或者,他一直就在暗中看着。”秦羽走出屋子,抬头看向冷宫高耸的围墙。
墙头,一只乌鸦忽然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秦羽收回目光。“先处理土地庙的事。至于这里……”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李琰这条线,得换个方式查。”
回到东宫已是午时。秦羽刚换下沾满尘土的外袍,一个小太监匆匆送来一封密信——是太子手书,只有四个字:“速来见我。”
书房里,太子赵睿屏退左右,面色凝重。
“刚得到消息,李甫今日早朝后,单独求见父皇,谈了近一个时辰。”赵睿压低声音,“出来时,他领了一道手谕:三日后,禁军换防,李琰升任北营指挥使。”
秦羽心中一沉。禁军北营负责皇城北侧防务,包括……帝陵外围。
“父皇准了?”他问。
“准了。”赵睿苦笑,“李甫说北狄细作可能潜入皇陵区域,需加强防卫。理由冠冕堂皇,无人能驳。”
时机太巧了。陈镇刚死,清漪殿密道暴露,李琰就升职掌管帝陵外围防务。
“还有件事。”赵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在陈镇牢房墙角发现的,粘在砖缝里。”
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丙七已现,龙睛将出。三日后,子时,玄宫东阙。”
字迹与冷宫发现的字条不同,但内容却呼应上了。
“玄宫东阙是帝陵地宫的东侧入口。”秦羽缓缓道,“三日后子时……正是李琰接掌北营防务的第一夜。”
赵睿深吸一口气。“他们要进帝陵。而且,就在三日后。”
窗外传来钟声,已是未时。
离申时只有一个时辰了。土地庙之约,冷宫之谜,李琰升职,三日后帝陵之会……所有线索突然拧成了一股绳。
秦羽握紧袖中的影卫令牌。他知道,这场较量已经不容退缩了。
“殿下,臣需要一支绝对可靠的人手,今夜随我去土地庙。”他抬起头,“另外,可否请殿下查一件事:冷宫那片区域,近半年有哪些人出入过记录,尤其是……与李琰有关的人。”
赵睿点头:“我这就去查。人手我给你安排,但要小心。李甫在宫中的眼线,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多。”
秦羽躬身告退。走出书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太子站在窗前,背影在日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这个年轻的储君,即将面对他监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而秦羽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这场较量的胜负。
他摸了摸怀中的丙七之钥和龙睛图。这两样东西,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也是唯一的筹码。
申时的土地庙,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秦羽没有答案。但他知道,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