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鸽传书第三日,赵睿的回信到了。
秦羽在关内拆开密函,只有一行字:“准公主往,朕已遣军护送。三日后至。护她周全。”
他握着信纸,指节发白。赵睿竟真的让婉清来——这意味着皇帝选择相信婉清能应对,或者说,已无更好选择。
周平担忧:“国公,这太险了。万一左贤王有诈……”
“所以要做好万全准备。”秦羽铺开地图,指向望乡台,“此地两侧是崖,中间平台约三十丈见方。你带一千弓箭手埋伏在两侧崖顶,见信号便放箭。我带两百精锐陪公主上台。”
“若北狄也伏兵?”
“那便是决战。”秦羽眼神冷冽,“但左贤王不会——他若真想打,不会要求和谈。此次会面,他意在试探公主身世虚实。”
三日后清晨,护送大军抵达铁壁关。婉清从马车中走出时,秦羽几乎认不出她。
她未着宫装,而是一身银白软甲,长发束成马尾,腰佩长剑。眉宇间少了往日娇柔,多了几分坚毅。
“公主……”
“叫我婉清。”她走到他面前,“军中无公主,只有战士。”
秦羽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道:“会面在午时,你还有两个时辰休息。”
“不必。”婉清看向关外,“陪我去城头看看。”
两人登上城墙。晨雾中的北狄大营连绵数里,旌旗如林。婉清静静看了许久,忽然问:“若今日我回不来,你会如何?”
“我会杀尽北狄人,然后……”秦羽顿了顿,“我不会让你回不来。”
婉清转头看他,眼中情绪复杂:“秦羽,有句话我一直想说——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秦羽心口一痛,别过脸去。
午时将近,望乡台。
秦羽陪婉清走上平台,身后跟着二十名玄甲卫。左贤王已等候多时,只带了十名亲卫。
“公主殿下。”左贤王微微躬身,“久仰。”
“王爷有礼。”婉清不卑不亢,“不知王爷执意见本宫,所为何事?”
左贤王微笑:“本王素闻公主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珏,“公主可识得此物?”
婉清瞳孔微缩——那正是她玉珏的另一半!
秦羽上前一步,挡在婉清身前:“王爷这是何意?”
“秦国公不必紧张。”左贤王把玩玉珏,“此物是一位故人相赠,说与公主所佩本是一对。本王好奇,公主这玉珏从何而来?”
婉清按住秦羽手臂,上前道:“此乃母后所赐,具体来历,本宫也不知。王爷若喜欢,本宫可请工匠仿制一对相赠。”
“不必。”左贤王收起玉珏,“公主可知,这玉珏背后有个故事?传说先帝曾与一民间女子相恋,诞下一女,以此玉为信。后来那女子病逝,女婴下落不明……”
“王爷!”秦羽厉声打断,“此等市井流言,岂可污公主清听?”
左贤王笑而不语,只看着婉清。
婉清面色平静:“王爷想说,本宫便是那女婴?那王爷可知,若真如此,本宫便是先帝血脉,当今陛下便是本宫兄长——王爷以此要挟,是想说我大燕皇室血脉不纯,还是想说本宫有资格与皇兄争位?”
她声音清亮,在空旷平台上回荡:“无论哪种,王爷都是在挑拨我大燕皇室。此等行径,岂是盟友所为?”
左贤王笑容微僵。
婉清继续道:“本宫今日来,是诚心议和。若王爷愿退兵,大燕愿开通互市,永结盟好。若王爷执意生事……”她拔出佩剑,剑指苍天,“本宫虽女子,亦能血战沙场!我大燕将士,宁死不降!”
话音落,两侧崖顶传来震天吼声:“宁死不降!宁死不降!”
埋伏的弓箭手现身,箭镞寒光如星。
左贤王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婉清如此刚烈,更没想到秦羽已布下重兵。
“公主误会了。”他勉强笑道,“本王只是好奇一问。既然公主不知,那便罢了。和谈之事……本王答应了。”
“空口无凭。”婉清收剑,“请王爷立下盟约,交还所占三城,赔偿损失,并立誓永不犯境。”
左贤王沉吟片刻:“好!拿纸笔来!”
盟约当场立下,双方签字用印。左贤王交还三城地图,约定十日内撤军。
事毕,左贤王忽然低声道:“公主,赠本王玉珏之人,还让本王带句话——‘凤凰终要归巢’。公主……好自为之。”
他转身率众离去。
婉清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秦羽扶住她:“先回关。”
回关路上,婉清一直沉默。直到进入房间,她才颤声道:“他知道了……那个人一定知道真相……”
“谁?”秦羽问,“谁给左贤王玉珏?”
“我不知道。”婉清摇头,“但那人一定在宫中,且地位不低。否则拿不到玉珏,更不会知道那个秘密……”
秦羽心念电转。知道玉珏和身世秘密的,除了先帝、太后、他和婉清,还有谁?难道……先帝当年还告诉了其他人?
“此事必须彻查。”他沉声道,“你先休息,我安排人护送你回京。”
“不。”婉清抬头,“我要留下,等北狄真正退兵。”
“太危险。”
“正因危险,才要留下。”婉清看着他,“秦羽,那个人在暗处盯着我们。我若回京,他可能对你下手。我们在一起,反而安全。”
秦羽还想劝,婉清已转身:“我意已决。”
三日后,北狄开始撤军。秦羽派斥候紧盯,确认是真退兵,而非诈术。
第五日,最后一支北狄军撤出边境。捷报传回京城,举国欢庆。
但秦羽心中不安——太顺利了。左贤王如此轻易退兵,不合常理。
果然,第七日深夜,急报传来:北狄撤军途中,突袭了边城“白水关”!守军猝不及防,关破!
“怎么可能?”秦羽震惊,“白水关在西北,距此三百里,北狄主力明明是从东路撤退……”
“是分兵。”周平指着地图,“左贤王明面上从东路撤,暗中分了一支精锐绕道西北,突袭白水关。如今关口已失,北狄可长驱直入,直逼中原!”
秦羽一拳砸在桌上:“中计了!他所谓的和谈,全是幌子!”
婉清匆匆进屋:“现在怎么办?”
“必须夺回白水关。”秦羽看向她,“但铁壁关也要守。我分兵一半去白水关,你留在此处……”
“我跟你去。”婉清打断,“白水关失守,我有责任——若非我与左贤王会面,你也不会放松警惕。”
“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决定。”婉清坚定道,“秦羽,让我帮你。”
秦羽看着她眼中的决绝,最终点头:“好。但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保命第一。”
当夜,秦羽率两万精兵急赴白水关。婉清同行,苏月娥随护。
行军两日,至白水关外十里。关城上已换上北狄狼旗,守军森严。
秦羽观察地形,白水关依山而建,只有正面一条路,易守难攻。强攻损失太大。
“只能夜袭。”他决定,“关内有条密道,是当年修建时预留的逃生通道,只有历任守将知晓。希望北狄还没发现。”
他召来曾在白水关驻守的老兵:“密道入口在何处?”
“关外五里,黑风洞内。”老兵道,“但洞内错综复杂,极易迷路。”
“你带路。”秦羽挑选三百精锐,“今夜子时行动。”
子时,三百人潜入黑风洞。洞内果然如迷宫,岔路无数。老兵凭记忆带路,有几次险些走错。
行约一个时辰,前方出现光亮——是出口!出口竟在关内粮仓旁的小院里!
秦羽令众人潜伏,自己先探。院外有两名北狄哨兵,他悄无声息解决,换上敌服。
探查发现,关内守军约五千,主力在城头。粮仓守卫松懈。
“烧粮仓,制造混乱。”秦羽下令,“然后趁乱开城门,放大军入关。”
众人分头行动。秦羽带一队人潜向城门,婉清和苏月娥负责烧粮仓。
至粮仓,守卫正在打盹。婉清示意,众人泼洒火油。正要点火,忽然一声厉喝:“什么人!”
一名北狄将领巡夜至此,见状拔刀!
苏月娥飞身上前,与之交手。但打斗声惊动了守卫,更多北狄兵涌来!
“点火!”婉清下令。
火把掷出,粮仓瞬间燃起大火!浓烟滚滚,关内大乱。
秦羽听到动静,知计划暴露,急率众冲向城门。守门北狄兵猝不及防,被斩杀过半。
“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关外等候的大军见信号,蜂拥而入!
混战爆发。秦羽在乱军中寻找婉清,却见她被数名北狄兵围困,苏月娥护在她身前,已受伤。
“婉清!”秦羽杀开血路冲去。
突然,一道冷箭从暗处射来,直取婉清后心!秦羽飞身扑挡,箭矢射中他右胸!
“秦羽!”婉清惊呼。
秦羽倒地,血染战袍。他看见暗处射箭之人——竟是左贤王!原来他一直藏在关内!
“保护……公主……”秦羽嘶声道。
苏月娥拼死护住婉清,边战边退。左贤王率亲卫追来,眼看就要追上。
千钧一发之际,关外忽然传来震天喊杀声!一支骑兵如利刃切入战场,为首将领高呼:“太子殿下驾到!诛杀逆贼!”
是赵睿!他竟亲征来了!
左贤王见大势已去,欲逃。赵睿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其坐骑。左贤王摔落,被亲卫拼死救走。
战至天明,白水关收复。北狄残部溃逃。
秦羽被抬入关内救治。箭伤离心脉仅一寸,太医小心翼翼拔出箭矢,血喷如泉。
婉清守在床边,泪如雨下:“太医,他怎么样?”
“伤及肺腑,需静养数月。”太医摇头,“若三日内能醒,便有生机。”
赵睿入内,看着昏迷的秦羽,神色凝重:“是为救你?”
婉清点头,泣不成声。
“他会醒的。”赵睿拍拍她肩,“因为他答应过朕,要护你周全。”
三日后,秦羽仍未醒。高烧不退,伤口化脓。
婉清不眠不休守着,喂药擦身。第四日深夜,秦羽忽然咳嗽,睁开了眼。
“婉清……”他声音嘶哑。
“我在!”婉清喜极而泣。
秦羽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抬手想为她擦泪,却无力抬起。
“别哭……”他虚弱道,“我……不会死……”
“你答应我的。”婉清握紧他的手,“你说过要听我问那句话的答案。”
秦羽眼神一黯。那个答案,如今已成禁忌。
这时,赵睿匆匆入内,面色异常:“秦羽,刚截获北狄密信——左贤王撤军前,在京中埋了暗桩。信中说,‘凤凰之秘,已传天下’。”
秦羽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意思是……”赵睿深吸一口气,“婉清的身世秘密,可能已经泄露。有人……要将此事公之于众。”
婉清脸色煞白。
秦羽挣扎欲起:“是谁?”
“信未署名。”赵睿道,“但送信人招供,指使者是……宫中一位嬷嬷。”
苏月娥突然跪地:“陛下,奴婢知道是谁。”
三人看向她。
苏月娥抬头,眼中是决绝:“是太后身边的……容嬷嬷。她没死。”
窗外,寒风呼啸。
新一轮的风暴,已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