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吐出那三个字后,密室里死一般寂静。
“太子……赵睿?”秦羽盯着她,声音压得很低,“你说鹞鹰是太子?”
林婉儿惨笑:“你不信?”
“理由。”
“二十年前,先帝组建玄甲卫,挑选百名忠勇子弟秘密训练。”林婉儿靠在墙上,语气疲惫,“太子那时才五岁,但先帝已开始为他铺路。玄甲卫中,有三人最受器重,代号‘天枢’‘天璇’‘天玑’。天枢是你父亲秦安,天璇是我父亲林峰,天玑……就是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如今的皇帝。”
秦羽呼吸一滞。
“先帝原意是让这三人辅佐太子成年。但你父亲秦安,在某次任务中得知了一个秘密——关于太后年轻时那个夭折的孩子,其实没死,被送出宫了。”
“那孩子是谁?”
“是个男孩,比太子大两岁。”林婉儿看着他,“如果他还活着,按年龄算,应是嫡长子。先帝一直派人暗中寻找,但直到驾崩也没找到。”
秦羽脑中闪过太后的话:“那孩子出生就夭折了……”原来太后也被蒙在鼓里。
“太子知晓此事吗?”
“他不知。”林婉儿摇头,“但陛下知道。陛下登基后,继续寻找这个流落在外的‘皇长子’。他担心一旦找到,会影响太子地位,甚至可能动摇国本。所以……”
“所以陛下暗中组建了‘鹞鹰’。”秦羽接道,“名义上是为了保护太子,实则是监视和清除可能威胁太子地位的人?”
“对。”林婉儿点头,“鹞鹰成立二十年,我是第二代成员。第一代首领是我父亲,他死后由我接替。我们只听陛下密令,不与任何人接触。”
“那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陛下变了。”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半年前,他开始秘密接触北狄。李甫其实是陛下的人,明面上是权臣,暗地里帮陛下与北狄牵线。他们想借北狄之力,彻底铲除所有可能存在的‘皇长子’线索。”
秦羽想起李甫死前的话:“你父非病故……你母亦非单纯病逝……”
“我父母都是陛下下令灭口的?”他声音发冷。
“你父亲发现了陛下与北狄的往来,准备密报先帝旧臣。陛下得知后,命我父亲下手。”林婉儿闭上眼,“你母亲……她可能猜到了什么,陛下为防万一,也下令处理了。”
秦羽握拳,指甲陷入掌心。
“那太子呢?他知道这些吗?”
“太子不知。”林婉儿说,“陛下一直瞒着他。但最近,太子开始暗中调查当年事,陛下担心他查到真相,所以……”
“所以鹞鹰开始行动,想除掉太子?”秦羽盯着她,“容嬷嬷烧慈宁宫书房,是为了毁掉可能指向陛下的证据?小顺子监视陛下寝宫,是为了掌握太子动向?”
“是。”林婉儿苦笑,“秦大人,你现在明白了吗?你要效忠的太子,和他要对抗的父皇,其实……陛下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密室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周平推门而入,脸色发白:“大人!宫里出事了!太子遇刺!”
秦羽猛地站起:“何时?何处?”
“就在刚才,东宫书房。刺客扮作送茶太监,被当场擒获,但太子肩部中刀,伤势不明!”
秦羽看向林婉儿:“是你们的人?”
“不是。”林婉儿摇头,“鹞鹰只听陛下令,陛下现在不会杀太子。可能是……李甫余党,或北狄的人。”
秦羽来不及细想,命人严加看守林婉儿,疾奔出镇抚司。
东宫已戒严。秦羽亮出腰牌直入,太医正在内室诊治。莫七守在门外,见他来,低声道:“刺客抓到了,但咬毒自尽了。是生面孔,身上搜出北狄令牌。”
“太子伤势如何?”
“刀上有毒,太医正在解毒。”莫七顿了顿,“太子昏迷前说了一句话:‘告诉秦羽,小心父皇’。”
秦羽心头一震。
内室门开,太医出来:“毒已控制,殿下醒了,要见秦大人。”
秦羽入内。赵睿靠坐榻上,肩裹纱布,面色苍白。
“殿下……”
“秦羽,你过来。”赵睿声音虚弱,“孤遇刺前,刚收到一封密信,是从北境快马加鞭送来的。”
他从枕下取出一封染血的信。秦羽展开,是燕十三的笔迹:
“大人:查实,李甫未死,现藏身北狄军中。北狄左贤王阿史那图出示一份密约,上有玉玺印及陛下私章,约定割让北境三城,换北狄助其清除‘隐患’。另,地火宗炼尸已成军,约三百具,混入北狄先锋营。臣恐京城有变,万望警惕。”
信末附了一行小字:“陛下近侍中有北狄细作,代号‘苍狼’,位高权重。”
秦羽放下信:“殿下信吗?”
“孤不愿信,但……”赵睿苦笑,“父皇这半年来性情大变,常独自批阅奏章至深夜,不许任何人打扰。有一次,孤无意中看见他书案上有北狄文书。”
“殿下为何不早说?”
“因为没有证据。”赵睿闭目,“他是父皇,是大燕皇帝。孤若贸然质疑,动摇的是国本。”
“那现在呢?”
“现在……”赵睿睁开眼,眼神决绝,“他若真通敌卖国,纵是父皇,孤也不能容。秦羽,孤命你彻查此事,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臣遵旨。”秦羽单膝跪地,“但殿下,臣有一事要报。”
他将林婉儿供述之事,择要说出。
赵睿听完,久久沉默。最后,他轻声问:“秦羽,若父皇真做了那些事……你会如何?”
“臣只忠于大燕,忠于正统。”秦羽抬头,“殿下是太子,是储君。若陛下失德,殿下当继大统。”
赵睿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你先退下吧。三日后你便要出发去北狄,此事……等你还朝再议。”
“殿下,臣离京期间,鹞鹰若再行动……”
“孤会小心。”赵睿从枕下取出一枚龙纹玉佩,“这是父皇当年赐孤的,见玉佩如见父皇。你持此玉佩,可调动禁军。若京中有变……你可先斩后奏。”
秦羽郑重接过。他知道,这等于太子给了他生杀大权。
离开东宫时,天色已暗。秦羽回到镇抚司,林婉儿仍关在密室。
“陛下知道太子遇刺吗?”他问。
“应该知道了。”林婉儿说,“鹞鹰在宫中有眼线,很快会报上去。”
“陛下会怎么做?”
“可能会加强东宫守卫,做做样子。”林婉儿想了想,“也可能……会加快计划。”
“什么计划?”
“我不知道具体,但陛下最近频繁密会一人。”林婉儿压低声音,“是个道士,叫云阳子,据说道法高深。陛下让他炼一种药,说是能延年益寿,但我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那药是控制人的。”林婉儿说,“我父亲死前曾提过,陛下在寻一种蛊毒配方,可让人言听计从,又不会失智。若炼成了,可能会用在……”
“用在太子身上?”秦羽寒声。
林婉儿点头。
秦羽离开密室,立刻命周平去查云阳子的下落。同时让梅姑监视陛下寝宫,看今夜是否有异常。
三更时分,梅姑急报:“指挥使,陛下寝宫有异!一个时辰前,有道装老者入内,至今未出。奴婢设法靠近,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能确定是云阳子吗?”
“不能,但身形描述符合。”
秦羽沉思片刻:“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
他回到书房,取出燕十三的信再看。北狄、地火宗、炼尸军、陛下密约……这一切像一张大网,而太子和他,都在网中。
三日后他要去北狄,那是龙潭虎穴。但留在京城,可能更危险——陛下若真要对太子下手,必先清除他这个太子心腹。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秦羽警觉地握刀:“谁?”
窗被推开一条缝,一张纸条飘入。秦羽捡起,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心替身。”
字迹娟秀,似女子手笔。
秦羽推窗望去,夜色茫茫,已无人影。
替身?谁的替身?
他猛然想起李甫的替身,想起地火宗炼制的活尸,想起陛下与云阳子的密会……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陛下是否也被控制了?或者说,现在的陛下,真的是本人吗?
夜色深沉,秦羽坐在黑暗中,感觉前所未有的寒意。
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