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回京时,太子亲迎至城门。
解药呈入宫中,太医验后确为真。皇帝服药,次日晨苏醒,虽虚弱,已能坐起理事。二皇子暂以李甫所写药方控制,南疆蛊师正疾驰入京。
论功行赏,秦羽晋封镇抚司指挥使,掌京城防务与密侦。莫七功过相抵,留任影卫副统领,戴罪立功。燕十三及玄甲卫厚赏,暗编入亲军,直属秦羽。
朝局初定,秦羽却无半分松懈。李甫最后那番话,如刺在喉。
父亲秦安之死,他记得清楚——那年他八岁,父亲突染恶疾,三日便逝,太医言“急症攻心”。母亲悲痛成疾,两年后亦撒手人寰。
若真如李甫所言,父亲是“知密谋后被灭口”,那灭口者是谁?先帝?还是如今龙榻上那位刚醒的舅舅?
“大人。”周平悄入书房,“按您吩咐,密查当年事。有发现。”
“讲。”
“老爷病逝前三日,曾密会一人。府中老仆福全尚在,他记那人是宫中来,持金鱼符。”
金鱼符,四品以上内官方可佩。
“可查得是谁?”
“福全年迈,记不清容貌,只记得那人左手缺一指。”
缺指内官……秦羽脑中闪过一人——先帝身边大太监魏贤,二十年前因“失手碎御杯”被杖责逐出宫,传闻左手小指被斩。此人出宫后下落不明。
“魏贤后来如何?”
“奴婢查了,魏贤离宫后居京郊,三年前病故。但其有一侄,现任内务府采办,名魏顺。”
“带他来。”秦羽冷声,“要密。”
周平退。秦羽抚额,忽闻窗外轻叩。开窗,一纸团抛入,展看:“今夜子时,老地方。青鸾。”
老地方?秦羽思忖,应是慈宁宫偏殿。
亥时末,秦羽潜入慈宁宫。太后未眠,独坐灯下,手中捻一串奇楠香珠。
“你来了。”太后抬眼,“哀家知你必来问。”
“请太后明示,先父之死……”
“你父秦安,死于蛊。”太后语出惊人,“与皇帝所中同源,皆北狄‘眠蚕’。但下蛊者非李甫,是魏贤。”
秦羽握拳:“先帝指使?”
“先帝不知。”太后摇头,“魏贤受何人指使,哀家查了二十年,线索至李甫之父李琮而断。李琮十年前病故,此事成悬案。但哀家疑,李琮亦是棋子。”
“幕后还有黑手?”
“北狄布局深远,恐非一代之功。”太后递过香珠,“此珠可防寻常蛊毒,你随身佩。另,青鸾今后由你执掌,名单在此。”
秦羽接名单,上列三十六人,遍布六宫、朝堂、甚至边军。
“太后……”
“哀家老了,护不住多久。”太后疲态尽显,“皇帝虽醒,然蛊毒伤根,恐寿难久。太子仁厚,但缺霹雳手段。你需助他,亦需自保。”
“臣明白。”
“还有一事。”太后目露忧色,“皇帝醒后,对李甫最后所言似有芥蒂,数次问及你是否追问父母死因。你需谨慎,帝王心,深似海。”
秦羽心沉。舅舅果然在意。
离慈宁宫,魏顺已被密捕至镇抚司暗牢。秦羽亲审。
魏顺初硬,鞭刑后吐实:“叔父魏贤确受李琮之命,向秦老爷下蛊。但李琮言,此乃‘上意’。”
“哪个上?”
“叔父未明言,只道‘宫中那位’。”魏顺颤栗,“小人只知这些,求大人饶命!”
宫中那位?二十年前,先帝在位,李琮所谓“上意”,指先帝?
秦羽令押下,独坐暗室。若先帝真为灭口而杀父亲,母亲是否知情?母亲之死,又是否真为“病逝”?
他忽想起母亲遗物中,有一本常年锁着的医书。幼时问及,母亲只道是外祖遗物,不让他碰。
速回府,翻出那医书。锁已锈,砸开后,内页空白,但以矾水写字显影——是母亲手记!
“永安十二年三月初七,夫君病笃,太医束手。妾疑非病,暗查药渣,得异虫尸……似南疆蛊物。妾心惊,不敢声张。”
“四月初九,兄(指皇帝)密召,问夫君可曾言及‘玄甲’事。妾答不知,兄色稍缓。然妾归后,觉府外多眼线……”
“五月初三,夫君逝。兄亲临祭,握妾手泣:‘妹节哀,朕必照拂羽儿。’然妾观其目,无悲,唯虑。”
“永安十四年,妾病渐沉,咳血。太医言忧思成疾。然妾自知,此症与夫君当年初病同……恐已中蛊。下蛊者谁?兄乎?李琮乎?不得知。唯盼羽儿平安长大,莫涉旧事……”
字迹至此潦草,终断。
秦羽持书手颤。母亲果然怀疑皇帝!但她至死未言,是护他周全。
若皇帝真为灭口杀父母,如今何以重用他?愧疚?或是……另有图谋?
窗外雷声炸响,暴雨倾盆。
周平冒雨入:“大人,北境急报!李甫伏兵黑风峡,被燕十三击杀,尸首运回。但验尸时发现蹊跷——死者面皮有易容痕迹,真容非李甫!”
秦羽骤起:“是谁?”
“面皮下乃一北狄死士,身形相似。”周平递上军报,“燕十三已率队追查真李甫下落。另,北狄大军异动,陈兵边境,似有所图。”
李甫金蝉脱壳!难怪他敢出关,早备替身!
秦羽疾书军令:“令燕十三扩大搜索,尤其边关商道。传讯各州,严查出关文牒,李甫或仍匿境内。”
“是!”周平迟疑,“还有……秦峰尸首失踪。”
“什么?”
“帝陵玄宫清理时,秦峰尸首不翼而飞。现场有拖拽血痕,通暗河,暗河出口在十里外荒坟。守陵卫疏忽,今晨方察。”
秦峰尸首被盗?何人需一具尸体?
秦羽脊背生寒。他想起地火宗擅炼尸毒、控尸术……莫非秦峰未死透?或被利用?
“加派搜陵区,尤其地火宗余孽可能藏身处。”
暴雨如注,夜深沉。
秦羽立窗前,望雨幕中皇城灯火。
父母之死,皇帝嫌疑;李甫逃脱,北狄压境;秦峰尸失,地火宗未绝。
而青鸾名单在手,暗线需整;镇抚司初立,根基未稳;皇帝猜忌,如悬利剑。
一道闪电劈亮夜空,瞬间映出书房外长廊上一道黑影!
秦羽厉喝:“谁!”
黑影疾退,轻功极高。秦羽破窗追出,雨幕中只见残影掠向宫墙方向。他连发三枚铁蒺藜,皆被避开。
追至宫墙下,黑影已杳。墙根积水处,留半枚脚印——鞋底纹路,属宫内制式。
宫中有内鬼,且武功不俗。
秦羽抹去脸上雨水,转身回府。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开始。
暗处那双眼睛,已盯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