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秦羽只觉手臂被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身不由己地被拖拽着向前冲去。耳边是影楼成员急促却依旧轻捷的脚步声,以及屋外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符般的合围声与甲胄摩擦声,每一声都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这边!”玄七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咔嚓!”一声脆响,似是某个隐藏机关被触发。秦羽脚下陡然一空,整个人瞬间向下坠去!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他便重重落在一个略带坡度的滑道上,身体在湿滑、布满苔藓的通道中急速下滑。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失控的剧烈心跳。
上方入口处隐约传来士兵的呵斥与闯入的嘈杂,但很快便被抛远。这废弃宅院之下,竟藏着如此隐秘的逃生通道!影楼的力量,果然深不可测。
滑道并不长,几个呼吸后,秦羽“噗通”一声,重重坠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呛了好几口水,鼻腔里灌满了浓重的腥味与铁锈味。他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阵阵发闷。
眼前是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远处飘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磷光,勉强勾勒出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空气潮湿而沉闷,裹挟着腐朽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水流缓慢却冰冷刺骨,深不见底。
“噗通”“噗通”,接连几声水响,玄七和其他三名影楼成员也相继滑下,落入水中,动作干净利落,不见丝毫慌乱。
“都没事吧?”玄七的声音在水面上回荡,带着空洞的回音。
“没事。”
“无妨。”
另外几人迅速回应,语气沉稳。
“头儿,这里是……‘幽冥道’?”那瘦小男子,代号“癸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玄七简短应道,随即转向秦羽,即便在黑暗中,秦羽也能感受到他锐利如刀的目光,“跟紧,别掉队。这里的水路错综复杂,走错一步,神仙也难救。”
不用他提醒,秦羽也能感受到这地下暗河的凶险。水流看似平静,水下却似有潜流暗涌,偶尔能听到深处传来古怪的汩汩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暗中呼吸。四周的岩壁上,爬满了惨白色的扭曲苔藓,那点幽绿磷光正是来自它们,将这地下世界映衬得愈发诡异阴森。
玄七在前方引路,他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即便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也能准确辨识方向。几人无声地在冰冷的水中跋涉,将水声压到最低。秦羽紧紧跟在玄七身后,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他的体温,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咬紧牙关拼命坚持,深知此刻任何软弱都可能被无情抛弃。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不少岔路口,玄七每次都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有时,他们会路过一些半淹没在水中的石墩或平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水垢,显然已存在了极为久远的年代。
“头儿,后面有动静。”负责断后的疤脸汉子,代号“庚未”,突然低声预警。
所有人瞬间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果然,从他们来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涉水的声音,还有压低的交谈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响。追兵竟然也跟下来了!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点燃‘鱼腥烛’。”玄七果断下令。
癸丑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小竹筒,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截黑乎乎、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蜡烛。他用火折子点燃,烛火竟是幽蓝色的,光线不强,却在这绝对黑暗中异常醒目,浓郁的鱼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走这边,快!”玄七看了一眼烛火飘散的方向,选择了一条与之前路线略有偏差的岔路。
秦羽不明所以,却只能紧随其后。他隐约发现,点燃鱼腥烛后,水下那种被窥视的不适感似乎减弱了几分。
身后的追兵声似乎被甩开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显然,对方也有追踪的好手。
在幽蓝色烛光的映照下,又前行了一段,前方水道骤然变窄,两侧岩壁如同巨兽合拢的利齿,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水流在此变得湍急起来。
“小心,前面是‘涌流口’,水下有暗漩,抓紧岩壁!”玄七沉声提醒。
众人小心翼翼地向那缝隙挪去。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黑暗中激射而来,劲道极强,瞬间没入水中,激起道道水花!
“蹲下!”玄七厉喝一声,一把将秦羽的头按入水中。
秦羽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水,冰冷与窒息感同时袭来。他拼命挣扎,却被玄七死死按住。耳边是弩箭射入水中的闷响和划过水面的尖啸,死亡的阴影近在咫尺。
几息之后,弩箭的袭击稍歇,玄七才松开了手。秦羽猛地冒出头,剧烈咳嗽着,心脏狂跳不止。
“他们追上来了!用弩箭逼我们出去!”庚未的声音带着凝重。
“不能停留,冲过涌流口!”玄七当机立断。
然而,追兵显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更多的脚步声和涉水声从后方及侧面传来,火把的光芒开始隐隐约约地映亮部分洞壁,对方正在形成合围之势。
“头儿,他们人太多,我们被堵死了!”癸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前有湍急暗漩,后有大量追兵,两侧还有包抄之声。形势瞬间危急到了极点!
玄七目光急速扫过周围,最终定格在湍急水流一侧,一处被几块巨大崩落岩石半遮掩的黑黢黢洞口。那洞口位置极为隐蔽,低于水面,若非仔细探查极难发现,而且不断有水流涌入,形成一个不大的漩涡。
“那里!”玄七指向那个漩涡洞口,“癸丑,炸药!”
癸丑毫不犹豫,从贴身防水的油布包里取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黑色物件,用火折子点燃引信,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时机,猛地投向追兵火把光亮最密集的方向!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水下爆发,巨大的冲击波掀起丈高水浪,整个地下河道都似乎震动了一下,碎石簌簌落下。追兵的方向传来惊呼和惨叫,火把的光亮瞬间陷入混乱。
“走!进那个洞!”玄七趁着爆炸制造的混乱,一把抓住秦羽,率先向那个不起眼的漩涡洞口扎去!
冰冷、湍急的水流瞬间将秦羽卷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向深处。他拼命闭气,双手胡乱抓挠,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摸到滑不留手的岩壁。
黑暗中,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一股力量帮助他稳定了身形——是庚未。在庚未的协助下,他勉强对抗着水流的吸力,被推搡着挤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洞口内部是一条倾斜向上、完全被水淹没的通道,几人依次奋力向上游去。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耳膜因水压嗡嗡作响,就在秦羽几乎要昏厥过去时,他的头猛地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他贪婪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发现他们身处一个不大的水潭中。水潭上方是一个低矮的天然石窟,洞顶滴滴答答落下水珠,发出单调的声响。
玄七、癸丑、庚未和另一名成员也相继冒出头来,个个狼狈不堪,大口喘着气。
暂时安全了。那个爆炸和这个隐蔽的入口,似乎暂时阻断了追兵。
“清点人数。”玄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沉声道。
“癸丑呢?”庚未突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众人心中一凛。刚才爆炸后一片混乱,癸丑负责断后投掷炸药……
水潭边瞬间陷入死寂,只有水滴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玄七的脸色在昏暗中显得异常难看。他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他会找到其他路汇合的。我们先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爬出水潭寻找出路时,秦羽借着洞内微弱的光线——似乎来自某种发光菌类,无意中瞥见水潭边缘,靠近他们爬上来的位置,半埋在淤泥里的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一块……布料?颜色深暗,但材质看起来颇为考究,不像是寻常百姓或影楼成员会使用的。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那布料的边缘,似乎用金线绣着一个极其模糊、但隐约能辨认出轮廓的……飞禽图案的一部分?
秦羽下意识地伸手,将那块布料从淤泥中捡了起来。入手湿滑沉重,但那股熟悉的、属于顶级织锦的质感,以及那即便被污水浸泡仍不掩其形的金线刺绣……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这图案……他绝对见过!就在国公府内!这是……内务司监制,唯有皇室成员及少数几位超品国公才有资格在特定服饰上使用的……云雁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