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那片干涸发黑的血迹,带着刺骨的凉意,仿佛还残留着福伯临终前的绝望与不甘。秦羽死死盯着账册最后一页那被污迹吞噬的关键信息,胸口如压巨石,呼吸凝滞。证据……到底藏在哪里?!是在蕙兰院密室?还是某个他未曾察觉的隐秘角落?
巨大的挫败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清楚,自己连片刻沉溺失望的时间都没有——周氏的搜查、祠堂外的追杀、父亲手上那可疑的痕迹……所有危机都像收紧的绞索,逼迫他必须更快破局!
他强行移开目光,从头仔细翻阅这本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密账。
账册的记录始于永和二十二年末,断断续续直至永和二十三年五月——福伯遇害前几个月。里面清晰记载着通过“玄”“煞”“令”三个代号进行的多次秘密交易:“玄”字号多为北地皮货、药材等掩人耳目的物资;“煞”字号则涉及精铁、弓弦等违禁军械;最让秦羽心悸的是“令”字号,不仅记录着“血药原料”送入蕙兰院,还有几次标注“特殊物品,用途不明”的交接。
经手人多次出现“周旺”(周管家之名),接应人多为“灰衣人”“黑衣矮个”等模糊身影。交易地点遍及府内东三仓、西角门,以及核心的蕙兰院。
这些记录坐实了周氏通过周旺,与北狄(极大概率)勾结走私军械,还从事与“血药”“玄煞令”相关的秘密活动!这本账册,就是铁证!
然而,仅凭这些,只能定罪周氏与周旺,却无法指认“宫中贵人”,无法揭开“玄煞令”与“魇术”的全貌,更无法解释父亲可能扮演的角色。福伯用生命守护的“证据”,必然是能一击致命的关键!
秦羽的目光再次落回那行被血迹覆盖的字迹。他换了无数角度,借着窗外微光尝试辨认,却都徒劳——血迹浸染太深,字迹已彻底模糊。
他烦躁地合上账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阵无力感袭来。线索,似乎又断了。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粗糙的封面,忽然感觉到封皮下缘靠近装订线的地方,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凸起。
他心中一动,立刻将账册凑到眼前仔细触摸。果然,那处比其他地方略厚,像是夹了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端,沿着封皮边缘轻轻划开。里面赫然藏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桑皮纸!
屏住呼吸展开纸张,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木炭勾勒的简略地图!
地图描绘的是镇国公府内某片区域,标注着几个简单符号:一个圆圈(似池塘)、几道波浪线(似水流)、一个方框(似建筑),还有一条蜿蜒虚线,连接着方框与另一个“x”标记——“x”,通常代表藏宝之地,或是秘密所在!
秦羽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地图指向哪里?他仔细辨认轮廓,那个方框的位置……竟像是祠堂!而虚线从祠堂出发,蜿蜒指向府邸西南方向,最终落在“x”上!
西南方向?那里除了祠堂,多是下人居所、杂役院落和闲置房舍,并无显眼建筑。这个“x”到底标记了什么?
他猛地想起福伯日记最后的“证据……在……”——难道福伯想写的不是具体地点,而是指向这张隐藏的地图?真正的证据,藏在“x”处?
可“x”具体在哪里?地图太过简略,没有详细参照物。
反复研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连接祠堂与“x”的虚线上。虚线并非直线,中间某处绕了个小弯,旁边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像是井口的符号!
井?府内水井众多,但西南方向,靠近祠堂与下人区域之间的……他努力回忆,似乎只有一口早已废弃的备用水井,因位置偏僻,几乎被人遗忘。
难道“x”就在那口废井附近?甚至……就在井里?!
这个猜测让他激动不已。福伯将账册藏在祠堂,又把指向最终证据的地图藏在账册封皮里,真是煞费苦心!
必须尽快去废井查探!
然而,就在秦羽将地图牢记于心,准备销毁纸张以防落入他人之手时,院墙外,再次传来了那阵熟悉的、沉稳而威严的脚步声!
父亲!他又来了!
秦羽心中一惊,迅速将地图塞入怀中,把账册及所有物品闪电般藏回原处。刚做完这一切,院门就被推开了。
秦啸天依旧身着暗色常服,站在门口却没有进来。昏暗光线下,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眼神复杂地看着秦羽,其中有审视,有挣扎,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质问或探查,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出府。”
出府?!秦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父亲要带他出府?去哪里?为什么?在这个敏感时刻?
是保护?还是……某种形式的囚禁或处置?
秦啸天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刻入灵魂。随后,他转过身,沉默地离开了,将巨大的疑问与不安,留给了呆立原地的秦羽。
父亲这突如其来、意味不明的命令,彻底打乱了秦羽的计划。出府?是机遇还是陷阱?他还能有机会去查探那口废井吗?
他紧紧攥着怀中的桑皮纸地图,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父亲刚才站立的门口地面上,似乎遗落了一样小小的、不起眼的东西。
他走上前,弯腰拾起。
那是一枚……普通的乌木发簪?
但秦羽的目光,却死死盯在发簪尾部——那里,镶嵌着一小片材质普通、却雕刻着奇异花纹的……深蓝色琉璃?
这花纹……与他怀中那片“雨过天青”瓷片上的金线纹路,以及那枚深蓝色如意结的编织纹理,隐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父亲……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