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陨玉入口那流转不息的、如同液态光汞般的白色光芒前,仿佛被拉伸、扭曲,变得粘稠而缓慢。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精纯却冰冷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也冲击着张起灵那本就趋于空茫的意识。
游佳萤死死抓着张起灵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他冲锋衣的布料,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下那坚硬如铁的骨骼。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远比她强大得多的、源自陨玉核心的牵引力,正如同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张起灵的意志,将他一点点拉向那个散发着不祥诱惑的入口。
他的抵抗,或者说,他那属于“自我”的意识,正在这庞大的外部力量面前,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消散。
“小官!看着我!”游佳萤几乎是在嘶喊,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用力而撕裂般沙哑,“那不是出路!那是陷阱!你会被吞噬的!你会彻底消失!”
她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用自己的存在,唤醒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熟悉感,一丝属于“张起灵”的本能警惕。
然而,张起灵缓缓转过来的脸庞上,那双倒映着流转白光的眼眸,依旧是一片令人心寒的空洞。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不解,甚至没有了对她阻拦的困惑,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被更高层次意志同化般的漠然。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阻碍既定程序的、无关紧要的bug。
他手臂上的肌肉猛地绷紧,一股远超游佳萤预料的力量骤然传来,就要将她的手震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游佳萤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所有的权衡,所有的顾虑,所有关于自身安危的念头,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汹涌的情感彻底淹没——她不能让他进去!绝不能!哪怕代价是她自己!
千年之前,她眼睁睁看着哥哥推开她,迎向恶犬和追兵,自己却只能无力地逃亡。
千年之后,她绝不允许同样的无力感再次上演!绝不允许眼前这个人,在她面前,被这诡异的陨玉吞噬!
一个决绝的、没有丝毫犹豫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所有的混乱和挣扎!
既然无法阻止他被吸引,那就由她来替他踏足这险地!
既然无法从外部拉回他,那就由她进入内部,去斩断那牵引他的丝线!
既然危险无法避免,那就由她来承担!
“看好他!”
一声急促到几乎变形、却又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玉石俱焚般坚定的话语,从游佳萤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话音未落,在她感觉到张起灵即将彻底挣脱她束缚的前一刹那,她非但没有继续对抗那股力量,反而顺势借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张起灵猛地向后一推!
这一推,包含了她在漫长生命中淬炼出的所有技巧和力量,精准、迅猛,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张起灵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对抗她的阻拦和抵抗陨玉的吸引上,完全没预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向的发力。
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退去!
而早就高度戒备、随时准备策应的黑瞎子,在听到游佳萤那声“看好他!”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如同猎豹般迅捷地跨前一步,张开双臂,在张起灵撞入他怀中的同时,用上了巧劲和全身的力量,死死地将他箍住!
“游佳萤!你做什么?!”解雨臣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带着巨大的惊骇和不解。
但一切都太快了!
在将张起灵推离险境的同一瞬间,游佳萤借着反作用力,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重量般,以一种决绝而优雅的姿态,猛地转身,面向那散发着致命白光和强大能量波动的陨玉入口!
她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恐慌和哀求,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看透一切的平静,以及一种义无反顾的、仿佛投身熔炉般的决然。
她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被她亲手推开、此刻正被黑瞎子死死禁锢住的男子。
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素色的流光,在所有人——包括刚刚稳住身形、眼中首次出现了剧烈情绪波动,那是震惊,是茫然,是某种被强行中断连接后的剧烈不适的张起灵——那惊愕到极致、几乎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下,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入了那片流转的、粘稠的白色光芒之中!
“阿萤——!!!”
解雨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猛地向前冲去,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了一片她残留在空气中的、冰冷的气息和扬起的衣角。
“游姐姐!”吴邪和王胖子也失声惊呼,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就在游佳萤的身体完全没入那片白光的刹那——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宏大、仿佛来自宇宙洪荒深处的巨响,猛地从陨玉内部爆发出来!整个西王母宫都随之剧烈震动,碎石和灰尘从穹顶簌簌落下!
那原本如同液态般缓缓流转的白色光芒,瞬间变得狂暴、炽烈!光芒猛地收缩,然后以入口为中心,骤然向外膨胀、喷发了一下,随即又如同退潮般,以更快的速度向内坍缩!
而那个原本清晰可见的、直径约两米的不规则洞口,在那光芒坍缩的瞬间,边缘的乳白色石质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发出“咔咔”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蠕动、合拢!
“拦住它!”黑瞎子一边死死抱住因为游佳萤闯入而骤然变得狂暴、试图挣扎冲去的张起灵,一边对着离洞口最近的阿宁队伍吼道。
几名外籍队员下意识地冲向正在闭合的洞口,试图用身体或者工具卡住它。
然而,已经晚了。
那石质的闭合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并且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
“砰!”、“砰!”几声闷响,试图阻挡的石块和工具直接被蠕动的石壁弹开甚至碾碎!那合拢的石壁仿佛拥有生命和意志,不容任何外力干扰!
在所有人绝望的目光注视下,仅仅两三秒钟的时间,那个通往陨玉核心的入口,便彻底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那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温润乳白色光泽的完整石壁,仿佛那个洞口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强大的能量余波,以及地面上因为剧烈能量喷发而留下的些许灼烧痕迹,还在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切。
光芒消失了。
入口封闭了。
游佳萤……不见了。
她用自己的闯入,触发了陨玉的某种自我保护或识别机制,强行封闭了入口,也彻底断绝了张起灵跟进去的可能。
宫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张起灵那被黑瞎子死死禁锢住、却依旧在剧烈挣扎的身体,以及他喉咙里发出的、一种近乎野兽受伤般的、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这在他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还有解雨臣那失魂落魄、缓缓跪倒在地的身影,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刻的惨烈与决绝。
她抢先了一步。
用自己,为他挡下了那未知的、却必然致命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