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的怒吼声在空旷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惊怒。
他如同疯虎般冲上祭坛,墨镜后的眼睛瞬间就捕捉到了倒在血泊中、生机几乎断绝的游佳萤,以及不远处呆若木鸡、浑身是伤的张起灵。
“操!”一句粗口迸出,黑瞎子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团因消耗过大而暂时缩回祭坛上方、兀自扭曲不休的古神残影。
他一个箭步冲到游佳萤身边,手指颤抖却迅速地探向她的颈侧。
指尖传来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跳动,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的体温低得吓人,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下的鲜血还在缓慢蔓延。
还活着!只是这状态……
黑瞎子心头剧震,来不及细想,立刻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所有能用的急救物品——效果最强的止血粉不要钱似的洒在她背后那个触目惊心的贯通伤口上,又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塞进几颗吊命的药丸。
他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之前沾染的污血滑落。
“哑巴!还能动吗?!”他头也不回地朝张起灵吼道,声音因焦急而变形。
张起灵似乎被他的吼声惊醒,空洞的眼神微微转动,落在了黑瞎子忙碌的背影和地上那抹刺目的红上。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依旧攫住了他,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开始强行收拢涣散的精神。
他用手撑着黑金古刀,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却因为伤势过重和情绪冲击,踉跄了一下。
黑瞎子见状,知道不能再耽搁。
那鬼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发动攻击,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他一咬牙,将游佳萤小心地翻转过来,避免触碰她背后的伤口,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用绷带做了个简易的固定。
接着,他一把将轻得像片羽毛、冰冷得像块寒玉的游佳萤背在了背上,用备用的绳索迅速绑紧。
“走!”他朝张起灵低喝一声,一手反托着背上的游佳萤,另一只手掏出枪,警惕地指向祭坛上方那团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暗影,率先朝着来路退去。
张起灵拄着刀,强忍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震颤,跟在他身后。
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但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去看黑瞎子背上那个无声无息的人影。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
黑瞎子既要警惕可能存在的残余机关和那诡异存在的追击,又要顾及背上重伤垂危的游佳萤和身后摇摇欲坠的张起灵。
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毅力和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在迷宫般的崩塌甬道中穿梭。
几次遭遇了小股残留的、被古神气息污染而发狂的生物,都被黑瞎子用精准的枪法和张起灵勉力挥出的刀光解决。
每一次战斗的震动,都让黑瞎子背上的游佳萤气息更加微弱一分,也让张起灵的眼神更加暗沉。
终于,在经历了不知多久的亡命奔逃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是那个被巨石半掩的洞口!
黑瞎子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铅灰色的天空,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但至少暂时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地底噩梦。
他不敢停留,背着游佳萤,搀扶着几乎脱力的张起灵,一头扎进了扭曲枯死的林地深处。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两人的伤势,尤其是游佳萤,她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不能再拖了。
在一处背风的岩石裂缝里,黑瞎子暂时停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游佳萤放下,让她趴伏在铺好的防水布上。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背后的伤口虽然被强效止血粉暂时封住,但周围皮肉呈现一种不祥的灰黑色,并且还在极其缓慢地蔓延。
黑瞎子脸色难看至极。
他检查着游佳萤的情况,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种伤势,这种诡异的能量侵蚀,已经超出了普通医术能解决的范畴。
张起灵靠坐在岩壁旁,看着黑瞎子忙碌,看着游佳萤毫无生气的侧脸,紧握着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悔恨,几乎要将他吞噬。
如果他再强一点,如果他反应再快一点……
“她……”张起灵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
黑瞎子头也没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伤得很重,非常重。那鬼东西的力量还在侵蚀她……普通的药没用。”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需要时间,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才能想办法救她。”
他看了一眼同样伤势不轻、状态极差的张起灵,眉头紧锁。
带着两个重伤员,在各方势力可能还在周围搜捕的情况下长途转移,风险极大。
但别无选择。
黑瞎子展现出了他作为生存专家的惊人能力。
他利用复杂的地形和对追踪反追踪的精通,带着两人昼伏夜出,绕开了所有可能的搜捕线和眼线,辗转了数日,终于回到了相对安全的长沙地界,但并未返回城东那个可能已被盯上的小院,而是潜入了一处他早年布置的、极其隐秘的安全屋。
这是一处位于城乡结合部、毫不起眼的民居地下室,通风隐蔽,储备有基本的物资和药品。
将游佳萤小心地安置在唯一的床上后,黑瞎子立刻开始着手处理两人的伤势。
张起灵的外伤虽然严重,但多是物理性质,在黑瞎子的处理和其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下,暂时稳定下来。
但游佳萤的情况却让他束手无策。
他尝试了各种已知的解毒、祛邪的方子,甚至动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但那灰黑色的侵蚀只是减缓了速度,并未停止,游佳萤的生命气息依旧如同游丝,仿佛随时会断裂。
她陷入了最深度的昏迷,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像一尊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玉像。
就在黑瞎子焦头烂额、想尽办法维持游佳萤生机的时候,厄运再次降临。
张起灵的存在,终究没有完全瞒过张启山的耳目。
或许是因为他离开地下空间时残留的气息,或许是因为黑瞎子转移途中不可避免的蛛丝马迹。
一天夜里,安全屋外传来了密集而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黑瞎子瞬间警觉,抓起武器,将游佳萤藏进更隐蔽的夹层。
但来者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而且显然有备而来。
重伤未愈、体力尚未恢复的张起灵,为了保护藏匿中的游佳萤不暴露,也为了不连累黑瞎子,在击倒了数人后,终因力竭被特制的、带有克制麒麟血效果的锁链擒住。
黑瞎子目眦欲裂,想要拼命,却被张起灵一个眼神制止。
那眼神冰冷,却带着一丝托付和决然。
“带她走。”张起灵用口型无声地说。
最终,黑瞎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起灵被张启山的人强行带走,消失在夜色中。
他死死咬住牙关,口中弥漫开血腥味,才强迫自己没有冲出去同归于尽。
他知道,张启山的目标一直是张起灵和张家秘密。
现在行动失败,张起灵成了最重要的“样本”和“钥匙”,落入张启山手中,下场可想而知——格尔木疗养院,那个号称能“治疗”特殊病人的地方,实则是囚禁和研究张家族长及其秘密的魔窟。
地下室里,重归死寂。
只剩下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游佳萤,和浑身浴血、眼中燃烧着愤怒与无力火焰的黑瞎子。
他走到床边,看着游佳萤苍白安静的睡颜,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一缕被冷汗濡湿的发丝。
他的手指在她冰凉的脸颊旁停留了片刻,然后紧紧握成了拳。
墨镜遮挡了他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悲痛、愤怒、自责、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失去了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一个虽然沉默却可靠的同伴。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黑瞎子站起身,环顾这个阴暗潮湿、却成了他们最后避难所的地下室。
他走到角落,那里摆放着游佳萤昏迷前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小的包袱。
他打开,里面除了药品和短刃,还有那尊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小的、沉默的佛像。
他将佛像取出,轻轻放在游佳萤的枕边。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如同立下誓言,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小阿萤,别怕。”
“瞎子我在。”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死。”
“哑巴张……我也会想办法。”
“你们一个都不会少。”
“我保证。”
从此,南瞎北哑的名号在道上渐渐成了传说,而真正的他们,一个身陷囹圄,在格尔木疗养院承受着非人的折磨与研究;一个沉睡不醒,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与死神搏斗;而最后一个,则背负着两个人的重量,独自游走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一边用尽手段维系着那微弱的生命之火,一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开始编织一张寻找和营救的网。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轰然转向,将三人推向了截然不同、却又彼此牵绊的未知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