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之慢慢地放下了手机，将其扣在了桌面上。
脸上那份自得与从容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青的僵硬。
凭什么？
方羽凭什么能站上那个自己梦寐以求，却终生不得的舞台？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
与此同时。
沉寂了两天的网络，因为这份流传出来的彩排名单，再一次被引爆。
方羽的粉丝们，憋了两天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捶桌！家人们谁懂啊！前脚刚说完人家登不上大雅之堂，后脚人家直接登上顶配大雅之堂！】
【裴老艺术家，您看这个殿堂，够不够大？够不够雅？】
【什么叫官方认证啊？（战术后仰）】
【这波打脸力度刚刚好，直接给某些老学究的脸都抽肿了。】
【之前还说方羽不回应是心虚了，现在看明白了吧？人家根本不屑于跟你打口水仗，直接用事实说话！】
【期待方羽春晚的舞台！一定要再来一个神级现场，气死那些老顽固！】
积压的情绪，让粉丝们的反击充满了攻击性。
他们冲进了之前所有批判过方羽的文化大V、乐评人的评论区。
也冲进了裴雁之那篇专访报道的下方。
用最辛辣的嘲讽，进行着一场狂欢式的“复仇”。
当然，反对的声音，并不会就此消失。
裴雁之的支持者们，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理论阵地。
【春晚邀请方羽，和裴老说的话，根本就是两码事，这都分不清吗？】
【就是！方羽上春晚，肯定是去唱他的流行歌，又不是让他上去唱京剧！】
【裴老批判的，是方羽对京剧艺术的‘碎片化’和‘娱乐化’，这个观点有任何问题吗？没有！】
【方羽作为一个流行歌手，他的人气和作品传唱度都够了，上春晚很正常。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对京剧的改编就是对的。一码归一码！】
【偷换概念罢了。他越是登上更大的舞台，就越证明他当初用国粹当噱头去博取眼球的行为，是多么的成功，也多么的可耻！】
新的争论，再次甚嚣尘上。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
私人会所的包厢里。
那份令人尴尬的名单，已经被众人心照不宣地揭了过去。
话题重新回到了风花雪月的艺术探讨上。
只是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那般热络。
文学院长看着脸色依旧难看的裴雁之，清了清嗓子，试图安慰道：
“裴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网上那些小孩子的话，你也看到了。”
“方羽上春晚，和他唱戏，是两回事。”
“他就是个流行歌手，晚会请他，看中的无非是他在年轻人里的号召力，是为了收视率罢了。”
“这恰恰证明了，他那一套，终究只是流行文化的产物，上不了我们传统艺术的台面。”
“他上春晚，也只能去唱他的流行歌。”
“所以啊，你之前对他的评价，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这是在取巧，是在消费国粹，这一点，不会因为他上了哪个舞台而改变。”
这番话，像是一剂镇定剂。
裴雁之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了下来。
是啊。
他差点被气昏了头。
自己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是京剧程派艺术的掌门人，是国家认证的殿堂级艺术家。
而他方羽，不过是一个人气高点的明星。
春晚的舞台再大，再权威。
请他去，也不过是让他扮演一个“流量明星”的角色。
唱一首无关痛痒的流行歌曲，为晚会添一点热闹。
而自己所批判的，是他对京剧艺术的亵渎。
这两者，并不冲突。
他上他的春晚。
自己对他的批判，依旧成立。
想到这里，裴雁之的心气，顺畅了不少。
他重新端起茶杯，让服务员换上了热茶。
脸上，又恢复了那份属于“大家”的从容与淡然。
他撇了撇茶叶浮沫，对着众人摆了摆手。
“无妨。”
“跳梁小丑罢了。”
……
距离春晚第一次带妆彩排，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时间在一次次紧张的联排和修改中，悄然流逝。
转眼，便到了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大年三十。
春晚后台，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
穿着各色演出服的演员、舞蹈家、工作人员行色匆匆。
空气中弥漫着发胶和化妆品的混合味道，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紧张。
方羽此时的心情也不错。
对于他而言，没有家人的世界，在哪儿过年都一样。
反倒是在这热火朝天的节目组里，看着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还能感受到几分节日的氛围。
挺好的。
……
京城，某处四合院。
裴雁之的家里，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儿孙满堂，一大家子人围着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桌上摆满了寓意吉祥的年夜菜。
电视机开着，正在直播的春晚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裴雁之的大儿子夹了一筷子菜，殷勤地放进他的碗里。
“爸，您尝尝这个四喜丸子，今年我特意跟老饭店的师傅学的，您看地道不？”
七八岁的小孙子举着筷子，兴奋地喊着。
“爷爷，爷爷，等下陪我放烟花！”
周围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可裴雁之却没什么胃口。
他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电视屏幕。
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不想看。
一点都不想看。
一想到那个年轻人的脸，即将出现在这个自己奋斗了一辈子都没能登上的屏幕上。
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像是有一块石头压着，不上不下。
他始终觉得，方羽能上春晚，就是靠那首不伦不类的《新贵妃醉酒》。
这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电视里，开场的歌舞联唱《东西南北大拜年》刚刚结束，喜庆的音乐还在耳边回荡。
紧接着是几个舞蹈和杂技节目。
裴雁之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那股火气还是没压下去。
“爸，您怎么不吃啊？”儿媳妇关切地问。
“没什么，有点闷。”
裴雁之站起身，“我出去院子里透透气。”
他想找个借口躲开。
眼不见，心不烦。
等那个人的节目过去了再回来。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一个欢快的小品节目正好开始。
“今天的幸福！”小孙子拍着手大叫起来，“爷爷！沈藤和艾轮！快来看！”
全国人民都喜闻乐见的喜剧演员一登场，立刻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
网络的讨论区里，也因为这个小品的出现，迎来了一波新的高潮。
【太好了，还得是沈藤艾轮，每年我的快乐源泉！】
【自从赵大爷离开这个舞台后，每年最期待的就是沈藤了！】
【什么沈藤？那是郝建！】
【哈哈哈！这个包袱绝了，笑得我肚子疼！】
【从电视里穿越，这脑洞太大了！】
【小品完了下一个是谁？我看看节目单……卧槽！是方羽！！！】
【终于要到了吗？我饭都顾不上吃了，就等着我羽神！】
【兄弟们，把‘期待’打在公屏上！】
【前面的都让让，羽林军前来报道！准备好迎接神级舞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