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所的医疗队里,时光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伤员的低声呻吟中缓缓流淌。丽媚在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后,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有些斑驳的瓦片屋顶,以及为了遮光而简单悬挂的深色布幔。腹部的坠痛感依然存在,但似乎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的酸胀,提醒着她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需要极度呵护的生命。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丽媚微微侧头,看到刘医生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用布包裹着的小热水袋。“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明显的腹痛?”
丽媚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好多了……谢谢刘医生。”
“别说话,保存体力。”刘医生将温热的布包小心地垫在丽媚的腰后,“你现在需要绝对卧床,除了必要的方便,尽量不要起身。孩子暂时是稳住了,但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丽媚顺从地点点头,手不自觉地又抚上小腹。这里,是她和逝去爱人唯一的联结,也是在战火纷飞中,她必须拼尽全力守护的希望。
这时,帘子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个护士探头进来,小声说:“刘医生,王队长又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刘医生无奈地笑了笑,对丽媚说:“王飞同志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你昏睡的这一天,他来了不下五六趟,每次都不进来,就在外面站着,或者悄悄放点东西。”
丽媚这才注意到,在她床头的矮凳上,除了那碗早已凉透但显然没人动过的白粥和煮鸡蛋外,还多了一个洗干净的、红彤彤的野山果,以及一个用子弹壳精心打磨成的小小拨浪鼓,虽然简陋,却透着用心。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丽媚的心头。她与王飞只是萍水相逢,甚至没来得及有太多的交流,他却因为责任和承诺,给予了如此细致的关照。
“让他……进来坐坐吧。”丽媚轻声说。
刘医生看了看她的气色,点点头:“也好,说两句话可以,但别太久,你不能劳累。”
不一会儿,王飞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显然刚刚执行任务回来,军装上还带着尘土,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他站在屏风边,似乎有些局促,没有靠得太近。
“丽媚同志,你感觉好些了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好多了,王队长,谢谢你。”丽媚努力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也谢谢你的粥和……还有那个。”她的目光瞥向那个子弹壳做的小拨浪鼓。
王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解释:“哦,那个……是队里一个小战士闲着没事鼓捣的,我看着有趣,就……给你拿过来,算是……给小宝的一点心意。”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丽媚知道,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根据地,这样一件小“玩具”,蕴含的是多么珍贵的情谊。
“很好看,孩子一定会喜欢的。”丽媚的声音有些哽咽。
王飞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抹强撑的笑容,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安心养伤,这里很安全。参谋长特批了,让你在这里休养到情况稳定。有什么需要,就跟刘医生说,或者让老孙告诉我。”
“嗯。”丽媚点点头,“你们……又要去执行任务了吗?”
“嗯,有些侦察任务。”王飞没有细说,转而道,“老孙会留在这里负责警戒,你有事也可以找他。”
简单的交谈后,王飞便告辞离开了,他知道丽媚需要休息。看着他挺拔却略显疲惫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丽媚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的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守护的安心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丽媚严格遵守医嘱,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躺在床上。根据地的条件艰苦,但医疗队的护士们对她格外照顾,想方设法给她增加营养,有时是一碗加了红糖的白粥,有时是几颗难得的红枣。
王飞的小队似乎就在指挥所附近活动,他时常会出现在医疗队。有时是清晨,放下一把带着露水的、可以食用的野菜;有时是傍晚,默默地送来一只处理干净的野兔,给伤员们改善伙食。他话不多,每次来都只是简短地问候几句,确认丽媚情况稳定后便匆匆离开,但那份沉默的关怀,却如同细密的春雨,无声地滋润着丽媚干涸的心田。
老孙和其他几个队员也时常来看望,他们会讲一些队伍里发生的趣事,或者转述前线传来的好消息,试图驱散丽媚眉间的愁云。
衡阳方向的炮声时远时近,提醒着人们战争仍在继续。但在这间简陋的瓦房里,在八路军战士用生命和热血构筑的临时庇护所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顽强地扎根、生长。丽媚知道,她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更是无数像王飞、像老孙、像刘医生这样的同志,用信念和牺牲为她撑起的一片希望。
她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那微弱的胎动,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孩子,也为了不辜负这些守护着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