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桑九眼看要往水里坠去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总算找回了做人时的敏捷。
她手臂往前一伸,直接抓住了石桥栏杆的边缘,身体向下坠,脚尖甚至能感觉浸入了水里。
但她也借着手上这股拉力,胳膊和腰腹一起发力,硬生生整个人顺着栏杆翻了回去,重新落回到亭子里。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左臂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根筋被狠狠扯了一下,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桑九皱着眉抬起左臂,动了动胳膊,感觉刺痛感更明显了。
这具身体看着纤细,却显然没经过锻炼,刚才那一下翻身她用了全力,直接把胳膊扭伤了。
但桑九也顾不上这些了,她转身重新趴回栏杆上看着水里的倒影。
溪面上映出的是个十三四岁女童的模样,一身淡粉色襦裙衬得肌肤雪白,梳着双丫髻,最醒目的是眉心那道红色火焰胎记,桑九手抚上这张熟悉的脸心头一震。
这张脸,分明是灵犀郡主的模样!她怎么会认不出?
上一世,她就是顶着这张脸给孙灵灵当替身的。
桑九指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幻面贴在皮肤上的微凉触感。
那面具是孙灵灵亲手交给她的,当时孙灵灵还神秘兮兮地说,这幻面是用灵狐的骨头制成的。
狐族擅幻术,幻面戴在脸上能幻化出任意模样,此时再想到这位灵犀郡主的赤狐真身,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冒了出来。
孙灵灵当年交给她的幻面,难道是将灵犀郡主的骨头打造成?
那她现在怎么会变成灵犀郡主?难道这里是云岫山庄?灵犀郡主自幼长大的别院?而先前那嬷嬷就是一直照顾灵犀郡主,却在入宫前不久病故的石嬷嬷?
桑九站起身,也顾不上胳膊的刺痛,快步沿着石桥往前走去。
穿过石桥,很快就回到了之前嬷嬷抱着她路过的花园,月见草与紫菀依旧开得繁盛。
桑九沿着青石板路继续往前,走到岔路口时,她耳朵动了动转身往左侧拐去,踏上了一座架在小溪上的木桥。
木桥的栏杆是打磨光滑的桃木,扶手处还刻着简单的云纹,走在上面能听到木板轻微的 “咯吱” 声,溪水从桥下潺潺流过,还能看到几尾小鱼在水里游动。
等过了木桥,前方出现一处紧闭院门的院子,院门上挂着 “听竹院” 的木牌,门扉紧闭,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桑九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去,刚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忽然前方传来的说话声更清晰了一些。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放轻脚步,循着声音悄悄靠近。
面前是一座青砖黛瓦的小院,院门敞开,远远看着院子里的空地上铺着好几块宽大的素色毡布,上面摆着不少被打开的锦盒。
只见那院子里的回廊下,几个穿着青色宫装的宫人正围在一起,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声音不大,顺着风飘了过来也足以让桑九听清。
“你们快看这匹就是流云锦,这可是太后娘娘新赏下来的,可是贡品呢。” 一个宫人抱着一匹锦缎惊叹。
“你们说郡主怎么不爱多做新衣服呢,害得咱们还得天天得把这些布料搬到回廊上晾晒,生怕受潮,真是费力气,要我天天拿着这些布料让绣房做出来变着花样一天一件!”
“不是锦缎也有其他活计,这太后娘娘的亲外孙,皇上的亲外甥什么时候还缺几匹布了,想要什么不是开口就有的,这库房里的东西还少了?我看宫里再赏下去,还得再开一座院子当库房。”
另外一个开口打趣,伸手整理锦缎上的一处折痕。
“不止太后,前些日子皇上也赏了好些东西,那天管事清点入库的时候,我瞧见还有那么大一颗夜明珠!”
另一个正在拿着册子在核对的宫人也抬起头加入了话题,手上还拿着笔却不自觉开始比划着大小。
“足有拳头那么大,通身莹白,白天都能看见珠子里裹着的柔光,那到了夜里岂不是能照得满室亮堂,连烛火都省了!”
“咱们郡主可真受宠,不仅太后时不时有赏赐,连皇上也记挂着,这般待遇,宫里的公主们都未必能比。”
一个宫人语气里满是羡慕,抬眼时话锋却又一转。
“可再金贵又有什么用?只可惜云阳长公主在灵犀郡主刚出生没多久就病逝了,只留下郡主这一个独女。每天病怏怏的不出门,守着这么大一座别院,连个说话的同龄人都没有,想想也怪可怜的。”
谁不知道灵犀郡主的母亲云阳长公主在她刚出生时就没了,而灵犀郡主因为长公主孕期体虚的原因,一出生据说差点没救过来。
后来天音寺的大师说她命格特殊,需要在“五行俱全” 的地方静养,才能稳住气血。
太后和圣上心疼郡主,才让人在西山山脚下选了这块风水宝地,专门建了座庄园,取名 “云岫山庄”,让才六岁的郡主搬来这个远离皇城的地方静养。
桑九正听着,忽见一个捧着锦盒从屋里出来的宫人放下东西凑到众人中间,脸上还带着几分神秘。
“前儿宫里来送赏赐时,我瞧见管事的跟宫里来的管事在柴房喝酒,隐约听见他们说,皇上近来总问郡主的情况,似乎是有意要把郡主召回皇城呢!你们说,要是郡主真回去了,咱们能不能跟着一起走?”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宫人瞬间来了精神。
那正整理布帛的宫人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期待。
“能回去当然好!上一批宫人年满放出后,咱们这拨才被送来云岫山庄,算算都在这儿呆了三年多了,连郡主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再这么耗下去,哪有什么出路?”
“话是这么说,可哪有那么容易?”
另一个在院子里清点器物的宫人立刻凑过来,说出了心里的疑虑。
“当年那大师不是说郡主要等及笄礼过后才能踏出这院子吗,现在郡主离及笄还有好几个月呢,真要召回,太后能同意?”
桑九站在院子外,表面上确实如她们所说的太后和圣上对她宠爱有加。
而桑九上一世知道的真相可远比眼前宫人的闲谈要残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