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紧紧盯着镜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脸色冷然。
那个人在上午寻死到一半，坠落到树上时意识便缩回了他的身体里。
沈曜和对方虽然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但他们却共用一个身体，他意识恢复的那瞬间能清晰捕捉到身体里翻涌的那阵激动，像被点燃的火星，烫得他指尖发麻。
沈曜原本以为是对方目的要达到时的激动，直到今晚他调出监控查桑九的小动作，对比了时间，才让他发现此人的异样或许和桑九有关系，不然今天怎么今天在他身体里这么安静，连他修复伤口都不出来阻拦，一点小动作都不做了?
见人还不肯出来，沈曜继续盯着镜子，目光不肯移开半分，直到眼角泛红，温热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镜中那个迟迟不肯露面的身影才终于急了。
下一秒，镜中的沈曜不情不愿出现，他撅起嘴，腮帮微微鼓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赌气意味，像是被惹毛的小孩。
“跟你说了不准再露这种娘叽叽的样子！娘亲教过我，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不能动不动掉眼泪！”
听到 “娘亲” 两个字，沈曜眼睫几不可察地眨了眨，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落寞，那抹情绪快得像错觉。
他没接话，只追问之前的问题。
“那你至少告诉我，她是谁？她和你有关系吗，你为什么给她开那么高的权限？”
镜中的人有些不自在。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你只要保护好她就行，其余的你别多管！”
“我要是不管，”沈曜也没管脸上的泪，而是任由那泪水顺着下颌线往下，声音却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凭你那点藏不住心思的城府，你们俩迟早被沈家那些人算计得连骨头都不剩，信不信？”
镜中的人影愣了愣，随即梗着脖子反驳，语气里带着不服气的呛声。
“信！可你这么有能耐，怎么还不送我回去？回我原来的世界！”
“我再说一遍，” 沈曜的声音沉了沉，眼神里带着笃定，“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你只是我记忆分割出的一部分而已，我们早晚要融合成完整的个体。”
说着沈曜盯着镜子一字一顿道。
“而桑九马上就是我的妻子了。”
沈曜心里始终没放下两件事，一是对于对这个从六岁父母去世后忽然出现在他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格，和对方口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另一个世界”。
二是父母当年的死亡，留下了太多没解开的疑团。
这些事，沈曜翻来覆去验证了无数次。他查过资料，试过推理，甚至找过相关领域的专家，可到头来，始终没法用现有的科学逻辑，给那些诡异的现象一个合理的解释。
直到桑九出现。
她就像那棵会凭空变大的树，带着超出常理的神秘，更像一把突然递到他手里的钥匙，让他在一团乱麻的谜团里，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加上沈铎的态度，沈曜隐约觉得：或许，桑九就是那个能撬开沈铎的嘴，帮他揭开所有真相的最好突破口。
“不！我不是！”
镜中的人猛地摇头，语气里满是抗拒，眼看在逻辑上辩不过沈曜，他索性抛开其他，直接耍起了赖，扯着嗓子闹脾气似的喊。
“我叫沈铎，你叫沈曜！虽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但我们有同一对父母，那你也算我哥哥了！你不准娶她，她是我未来的妻子！你要是跟我抢，就是大逆不道，有违纲常！”
“你不是一心想离开这里吗？”
沈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等我这具身体死了，你顺利离开，那她呢？你要留下她一个人？”
镜中的沈铎瞬间瞪圆了眼，像是被说中了痛处，又立刻梗着脖子反驳。
“谁说我会丢下她！我以前不知道她也在这里，现在我肯定会带她一起离开！”
“那你也要像对我一样，杀了她？”
沈曜抬抬下巴，示意对方看镜子中自己毫无力气垂落的四肢，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冷硬，只剩一片无力。
这具四肢俱废的身体，正是拜沈铎所赐。
以前这个人格似乎很弱，一年到头也难得出现一次，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两年他像突然被唤醒般，不仅频繁和他抢占身体的控制权，还总在背地里疯狂 “作死”。
外界那些明里暗里针对他设下的陷阱，每一个都藏着要他命的心思，他却像看不见危险似的，一次次要往里面跳，摆明了铁了心要把这具身体彻底折腾到垮掉、死掉才肯罢休。
沈曜对着外人尚有办法应对，可面对藏在自己身体里，心智似乎停留在六岁的沈铎，他却连半分还手之力都没有。
每当沈铎占据身体，沈曜便会彻底陷入无意识状态。
他既没法实时察觉对方的所作所为，更无力阻止，偏偏沈铎还会刻意模仿他的言行举止，连朝夕相处的沈管家，有时都分辨不出眼前人究竟是谁。
唯有面前这面特制的镜子，靠着内置的记录与回放功能，才成了两人唯一能直接对话的窗口，也让沈曜得以窥见那个藏在自己身体里的 “另一个人”。
他盯着镜中的人影，语气里裹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看清楚，这就是你对我做的。既然你要带她走，那现在，你也要对她下一样的手？”
沈铎听到这话，镜子中原本梗着的脖子瞬间僵住，脸上的赌气和强硬一下散了大半，眼神里多了几分明显的犹豫。
他盯着镜子里的沈曜，眼睫眨了眨，他根本不清楚桑九现在的情况，更没把握：要是桑九真死了，她的精神力会不会跟着一起消散？要是连精神力都没了，他还怎么带她回星辰大陆？这念头一冒出来，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在镜面两端漫了许久，最终，镜中的沈铎垂了垂眼，紧绷的肩膀垮下来，算是松了口，选择了妥协。
他抬眼看向镜子里的沈曜，语气里还带着倔强，却已没了之前的对抗。
“我可以不再阻止你治疗这具身体，也不跟你对着干。”
顿了顿，他又往前凑了凑，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但你得跟我保证，绝对不会跟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