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城。
白擎天的丧礼气氛尚未完全消散,数道加急的、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就如同冰水般泼入了镇北城节度使府的白家核心层。
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白兴业坐在曾经父亲的位置上,手中捏着几份染着风尘气息的密信,手指因用力而青筋突出。
他脸色铁青,将信纸重重拍在檀木桌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草原金狼骑三万先锋已离开王庭,正向南移动!西域‘沙暴卫士’两万精锐已集结完毕,随行的还有荒神殿的苦修者队伍!这还只是先锋和部分精锐!后续……后续草原号称二十万,西域诸国联军十五万!他们……他们这是要倾巢而出吗?!”
坐在下首的白擎海亦是面色阴沉如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侄子、新任定北侯白兴业:“消息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白兴业咬牙道,“虽然王庭和西域高层试图保密,但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根本瞒不住。我们在草原和西域经营多年的几条暗线,几乎同时传回了类似的消息,细节虽有出入,但大方向一致!而且,一些与我们……有过私下交易的部落头人和西域商队首领,也偷偷递了话,暗示我们早做准备,这次……不一样!”
这些暗线都是由历任镇北候和世子亲自通过心腹掌握的,白家族老和高层也只是隐隐约约有所感应。
另一位负责边州财政和部分商贸的白家族老,白擎云,颤声道:“怎么会这样?草原和西域……他们不是一直与我们……有默契的吗?往年即便南下劫掠,也多是小股部队,或是选择其他防线薄弱处,何曾如此大动干戈,直扑我边州而来?这……这不合规矩!”
他所说的“默契”和“规矩”,自然是指白家多年来“养寇自重”,与草原、西域部分势力形成的某种灰色平衡。
白家需要外部压力来向朝廷索要资源、巩固自身地位,而草原和西域的一些势力也需要通过这种“可控”的冲突来获取物资、转移内部矛盾,甚至借此与白家进行一些不便明言的交易。
白兴业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规矩?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规矩算什么?楚岳老贼定然是许下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重利,甚至可能……允许他们破城之后,肆意劫掠!这才打动了两大势力,不惜撕破脸皮,倾力来攻!”
白兴业虽然不知道楚岳亲自前往了草原帝国、西域诸国等地,但草原帝国和西域诸国现在破坏长久以来的“默契”,直扑边州而来,其原因,不问自知。
他看向白擎海、白擎空、白擎云,语气沉重:“二叔、三叔、族叔,情况或许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这已非寻常边衅,而是举国之力!楚岳这是要借境外之力,将我们白家和边州,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一时间,书房内鸦雀无声,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草原二十万铁骑,西域十五万联军,再加上楚岳麾下的数十万朝廷精锐,以及那些镇国级别的强者……这股力量,足以碾碎任何敢于挡在前方的障碍。
白家纵然经营边州上百年,底蕴深厚,面对如此泰山压顶之势,也不禁感到一阵绝望般的窒息。
沉默良久,白擎海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除了兵马,关于对方顶尖强者,可有确切消息?”
白兴业凝重地点了点头:“草原方面,兀格苏大萨满已经随军出发。西域那边,摩诃衍那尊者也已动身。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尚未有明确消息的,应该还有。楚岳既然决定请动草原帝国和西域诸国,必然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不惜一切代价!”
听到这两个名字,在场的白家核心成员脸色更加难看。
兀格苏大萨满的祖灵巫术诡异莫测,摩诃衍那的荒神之力霸道绝伦,都是足以媲美中原神魂大修或真气境武者的存在,也是草原帝国和西域诸国最大的底蕴和依仗。
楚岳这是把整个大楚都打包卖了吗?
不然怎么可能请动他们随军而来!
再加上楚岳本人、以及可能被“庞弘转世”消息吸引来的其他高手……
白家这边,在顶尖战力上似乎再次处于了劣势。
“王至诚……王至诚他知道了吗?”白擎云下意识地问道。
“如此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白兴业语气复杂,“他的情报网络,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灵通。而且,楚岳此举,很大程度上就是冲着他来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主管白家内部族务和部分后勤的白擎空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消极:“兴业,二兄,依我看……此事或许……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白擎空斟酌着词句,缓缓道:“楚岳的目标,首要乃是王至诚和皇后太子。我们白家……或许可以借此与楚岳谈判?毕竟,我们白家镇守西北边疆上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肯交出王至诚和皇后太子,并向楚岳称臣,或许……或许能保全家族和边州基业?总好过与如此强大的敌人硬拼,最终玉石俱焚吧?”
说完,白擎空的目光瞥向了一边的二哥白擎海。
不出意外,随着白擎空的话语,白擎海的面色逐渐变得铁青。
白家内部,白擎海与王至诚的关系最为密切,他的孙女白芷兰是王至诚的正妻。
但那是白擎海的孙女,又不是他白擎空的孙女。
而且,…
他偷偷瞄了上首的侄子白兴业一眼。
他刚刚那番话,代表了白家内部好一部分人的想法。
甚至是白兴业的想法(他推测)!
虽然白擎天战死后,白兴业与楚岳之间就有了血海深仇,但他现在是白家家主,在现实和家族传承面前,应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随着白擎天战死,白家问鼎天下的野心遭受重挫,变成了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白兴业虽然接任定北侯和白家家主之位,但威望尚且不足,更重要的是,王至诚的越发出色以及其对皇后太子的明显偏向,使得白家即便最终击败楚岳,皇位也大概率落不到白家手中。
既然争霸天下的希望渺茫,那么退而求其次,保全家族基业,似乎就成了更现实的选择。
与草原、西域血战,损失的是白家自己的力量,得益的却可能是王至诚和皇后太子,这让他们如何能积极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