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静静地看着。
良久,慕云溪的肩膀停止了颤抖。
在她的设想里,以林霄的能力,根本不需要趟入慕家这潭浑水。他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过得更好。
林霄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你我可能面对着同样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他的声音平静而坦诚,“在搞清楚敌人是谁之前,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盟友。”
慕云溪缓缓放下手,通红的眼眶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敌人?”
“对。”
林霄没有再提“笼子”,因为他知道,这个词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他换了一种她更能理解的方式。
“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别用‘福伯推荐’之类的借口。我要听真话。”
慕云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在犹豫。
这个原因是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与她已故的父母有关,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但看着林霄那双坦荡的、不带丝毫杂质的眼睛,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也随之瓦解。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
……
慕云溪缓缓抬起手,从白皙的脖颈上,取下了一枚一直贴身佩戴的月牙形吊坠。
“因为这个。”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林霄的目光落了过去。
那枚吊坠看起来很古朴,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种材质。表面光滑,却在灯光下看不到丝毫反光,仿佛能将光线都吸收进去。
最奇特的是,明明只是一件死物,林霄的“窥天灵瞳”却能从上面,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古朴气息。
这股气息,与他体内的玄天真气,隐隐有种同源之感。
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慕云溪将吊坠放在手心,低头凝视着它,眼神复杂,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父亲去世前告诉我,这枚吊坠,才是我慕家真正的护身符。”
她的声音很低,像在诉说一个尘封已久的童话。
“他说,这枚吊坠自我记事起就戴在我身上,它平时冰冷如铁,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但如果有一天……”
慕云溪抬起头,看向林霄,眼神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确信的迷茫。
“它因为某个人而发热,那个人,就是能改变慕家命运的……唯一希望。”
说完,她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将吊坠递向林霄。
“你……能感觉到吗?”
林霄接过吊坠。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和一块普通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他尝试着用指腹摩挲,甚至调动精神去感知,却依旧感受不到任何异样。
慕云溪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当看到他那平静无波的表情时,她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冀,瞬间黯淡了下去,闪过一抹浓浓的失望。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手,却还是把话说完。
“算了,可能只是个传说吧。”
……
林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慕云溪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最终的真相。
“当初,福伯整理了景城所有适龄的、有可能合作的男性资料给我筛选,厚厚的一叠。”
“你的资料,被他放在了最上面。”
“当我的手,抚过你那张一寸照片的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那不可思议的感觉,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我脖子上的吊坠,第一次,传来了温热的感觉。”
“不是错觉,是一种非常清晰的、持续的温热感,就像……握着一块暖玉。”
林霄的眼神,在这一刻,猛然一凝!
慕云溪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继续说了下去,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奈。
“这才是真相。这才是为什么,我会在那么多比你优秀百倍的世家子弟中,偏偏选中你。甚至不惜……不惜用那种卑劣的谎言,也要将你强行绑在我身边的真正原因。”
“因为一个荒诞的、可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所谓‘希望’。”
她苦笑着,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而且……”
她抬起眼,看着林霄,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惊魂未定。
“就在刚才,你站在我面前,逼问我‘是不是笼中人’的时候……”
“这股温热感,再一次出现了。并且……前所未有的强烈,甚至到了滚烫的地步!”
听到这里,林霄的大脑如遭雷击!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那股滚烫的感觉,出现的时间点,恰好是他刚刚突破《玄天功》第二层,体内真气最为激荡澎湃的时候!
这枚吊坠,能与他体内的玄天真气产生共鸣!
……
“把手伸出来。”
林霄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慕云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照做,将那枚吊坠重新摊开在手心。
林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去触碰吊坠,而是伸出食指,指尖悬停在吊坠上方一寸处。
慕云溪屏住了呼吸,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下一秒。
林霄心中默念法诀,丹田气海内,那一缕比之前精纯了数倍的金色玄天真气,如同一条听话的金色小蛇,顺着他的经脉,悄无声息地汇聚到了指尖!
他尝试着,将这一缕精纯至极的真气,缓缓注入下方的吊坠之中。
嗡——!
霎那间!异变陡生!
那枚原本黯淡无光、古朴如石的月牙吊坠,竟在他指尖真气的注入下,猛地绽放出一圈柔和却又清晰可见的皎洁光晕!
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深夜里最温柔的月华,将整个书房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神圣的光辉之中。
吊坠,也缓缓从慕云溪的手心悬浮而起,静静地停留在两人之间的半空中,散发着亘古而神秘的气息。
林霄,死死地盯着那枚发光的月坠,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这个世界上,拥有秘密的,不止他一个!
慕云溪捂着嘴,那双永远清冷的眸子里,只剩下骇然与茫然。
她的世界观,在刚刚那一瞬间,被这不属于凡间的月华,彻底击碎,又重新组合。
而林霄,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心中涌起的,是滔天的明悟!
他明白了!
一切都通了!
“天医”传承,并非孤立的存在!
这枚月牙吊坠,与自己的《玄天功》,绝对同出一源!
他终于懂了福伯那句“保护好小姐”的真正含义。
慕云溪,她根本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笼中之鸟!
她,是钥匙!
是解开自己身上这个名为“天医宿命”的最大囚笼的唯一钥匙!
几乎是同一时间,慕云溪也从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林霄手中那枚已经恢复古朴的吊坠,又看了看林霄,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
原来……
原来父亲留下的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而是一个早已注定,与眼前这个男人紧密相连的……命运!
“这到底……”慕云溪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林霄的回答很直接,他确实不知道全貌。
他收起吊坠,重新走到慕云溪面前,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我知道,我们有大麻烦了。”
他没有再隐瞒,将福伯之前对他说过的一切,全盘托出。
“福伯告诉我,‘天医’一脉,身负宿命。每一代天医的出现,都意味着一场‘浩劫’的降临。”
“他说我活在一层又一层的笼子里,现在看来,你也是。”
浩劫!
宿命!
这一个个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词语,从林霄口中说出,彻底击溃了慕云溪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将自己所知的、关于吊坠的秘闻也全部说了出来。
“我父亲临终前,除了告诉我这吊坠会指引‘希望’之外,还反复叮嘱,一定要让得到吊坠认可的人,相信我,与我站在一起。”
“他说,慕家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待这个人出现,然后……应对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危机。”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父亲病重时的胡话……”
两人的信息,像两块残破的拼图,终于在此刻拼凑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关乎传承、宿命,甚至世界存亡的巨大棋局。
而他们两人,就是被推到棋盘最中心的……棋子。
刚刚扳倒叶家的那点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未来的巨大压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
与此同时。
慕家庄园最高处,那间从不对外开放的阁楼里。
一直以来都佝偻着背,仿佛永远都站不直的福伯,此刻,却如一杆标枪般,笔直地站立在窗前。
他的目光,遥遥望向书房的方向。
他感受到了,那股一闪而逝,却精纯无比的光晕。
那张总是挂着和蔼笑容的苍老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情。
有欣慰,有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回荡。
“命运的齿轮……终究还是开始转动了。”
……
书房内。
林霄和慕云溪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对视着。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那不再是算计,不再是试探,也不是好奇。
而是一种同为“笼中人”的凝重,以及……退无可退的决绝。
终于,林霄缓缓地,朝慕云溪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从现在起,我们才是真正的‘我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刻印在灵魂上的誓言。
慕云溪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那双在灯光下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
她伸出自己那只微凉的手,坚定地,握住了他的。
两人的手掌,紧紧交汇。
林霄将那枚月牙吊坠,轻轻放在了两人相握的掌心之中。
吊坠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感受到了两股意志的交融,再次散发出一层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那光,像一个无声的见证。
见证着一份超越了婚姻契约,超越了商业利益,以宿命为赌注的——
浩劫下的盟约。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