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铁匠铺二楼，林风站在窗前，手中的黑石币泛着冷硬的光泽。一百二十枚，这是清剿血狼团的半数酬金，加上缴获的兵器物资折价，足够战团半月用度。
“这钱来得快，去得也快。”
战无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拎着酒坛走过来，递给林风一坛：“刚在集市换的，戈壁蜥蜴血酿的烈酒，尝尝。”
林风接过，拍开泥封，浓烈的酒气冲鼻。他仰头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
“血狼团的底细查清了。”战无极也灌了口酒，抹了把嘴，“确实是掠空商会养的狗，专干些见不得光的活计。这次折在他们手里，商会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预料之中。”林风声音平静，“从我们拒绝交出遗迹收获开始，就已经是对立面了。”
“怕吗？”
“怕就不会来流放之地了。”
战无极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林风肩膀：“对胃口！老子最烦那些瞻前顾后的怂包。这世道，拳头硬才是道理。”
窗外的灯火忽然晃动了几下。
林风眼神微凝，放下酒坛：“有客人来了。”
话音落下不到三息，铁匠铺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是一人，而是一队，脚步声整齐划一，带着铁血肃杀之气。
门被叩响，不轻不重，三下。
战无极挑眉看向林风，林风点头示意。战无极大步走过去拉开木门，门外站着六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容刚毅如刀削，左眼下方有道细长的疤，像是被利器划过。他穿着黑铁打造的半身甲，甲胄上刻着铁岩堡的标记——一座悬浮于岩浆之上的钢铁堡垒。
身后五人同样着甲，站位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气息沉稳，都是五阶以上的好手。
“铁岩堡，第三卫队统领，赵磐。”中年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奉堡主之令，前来与林风团长一叙。”
战无极侧身让开：“请。”
赵磐独自走进屋内，其余五人在门外按剑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林风拱手：“赵统领。”
“不必客气。”赵磐摆摆手，目光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林风身上，“血狼团的事，堡里知道了。杀得好。”
战无极眼睛一亮：“铁岩堡也看那群杂碎不顺眼？”
“掠空商会的手伸得太长了。”赵磐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碗水，“黑石城是流放之地东域七城之一，铁岩堡建城三百年，规矩就是规矩。商会想用那些下作手段搅乱秩序，堡主不允许。”
林风在他对面坐下：“赵统领此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聪明。”赵磐喝了口水，放下碗，“堡主的意思很简单——铁岩堡需要盟友，真正的盟友，不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他看向林风：“你们磐石战团，这半个月的表现，堡里都看在眼里。清剿血狼团只是其一，之前在集市立威，探索遗迹，救人，行事有章法，有底线。这在流放之地，很难得。”
林风没有接话，等待下文。
“堡主愿意提供三样东西。”赵磐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铁岩堡内城区西侧，靠岩壁那片废弃的兵器工坊，占地五亩，易守难攻，给你们做据点。”
战无极呼吸微促。内城区的据点，那可是多少战团求而不得的。
“第二，铁岩堡情报库的部分查阅权限。流放之地的大小势力分布，险地地图，悬赏任务详情，只要不是绝密，你们可以看。”
“第三，血酬大厅的任务，你们有优先选择权。报酬上浮一成。”
条件优厚得让人心惊。
林风沉吟片刻：“我们需要付出什么？”
“需要的时候，铁岩堡征召，你们要响应。”赵磐盯着林风，“不是炮灰，是并肩作战的盟友。目标一致——维护黑石城的秩序，对抗那些想搅乱规矩的势力。”
“比如掠空商会？”
“不止。”赵磐神色严肃起来，“最近几个月，流放之地各处都出现了怪事。枯骨涧的腐烂之源只是其一，东边的‘哭魂沼泽’、北边的‘裂风峡谷’，都传出有人失踪，尸体被发现时，浑身精血被抽干，只剩皮囊。”
林风眼神一凛。
“堡主怀疑，有东西在暗处活动。”赵磐压低声音，“不是人，至少不全是人。那些失踪案的手法，和三百年前记载的‘血祭’很像。”
战无极皱眉：“血祭？邪修？”
“比邪修更麻烦。”赵磐摇头，“邪修求的是修为精进，血祭求的是……召唤。”
屋内气氛骤然凝重。
林风想起陨圣崖石碑上的记载，想起星盟观测站日志里提到的“寂灭低语”。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脑海中《数据真解》飞速运转，将零散信息串联。
“赵统领，铁岩堡内，可有关于‘星盟’的记载？”
赵磐瞳孔微缩：“你知道星盟？”
“略知一二。”
“堡主书房里，有半卷残破的星盟纪年录。”赵磐缓缓道，“那是铁岩堡初代堡主从一个上古遗迹中带出来的，上面记载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天外降临的灾难，比如纪元轮回。”
他站起身：“林团长，堡主让我带句话——流放之地，要变天了。独善其身者，终将葬身风雨。铁岩堡愿意做那艘船，但需要足够坚实的船板。”
林风也站起身，伸出手：“磐石战团，愿意成为船板之一。”
两只手握在一起。
“明日辰时，我会派人带你们去工坊。”赵磐点头，“另外，堡主还有件私事相托。”
“请讲。”
“堡主的独女，三个月前去了嚎哭峡谷深处，说是寻找一种炼制宝药的‘月纹草’。随行八名护卫，至今未归。”赵磐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上刻着铁岩堡标记，背面有个小小的“萱”字，“如果你们在探索嚎哭峡谷时，见到这枚令牌的持有人……请尽量带她回来。堡主必有重谢。”
林风接过令牌：“我们尽力。”
赵磐深深看了林风一眼，抱拳离去。
脚步声远去，铁匠铺重归寂静。
战无极关上门，吐出口气：“这赵磐，气势够压人的。五阶巅峰？还是六阶？”
“六阶初期，但杀过六阶中期。”林风将令牌放在桌上，“他身上的血腥气很重，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铁岩堡这是要下血本拉拢我们啊。”战无极摸着下巴，“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说的那些怪事，你信吗？”
“信。”林风走到窗前，看着夜色，“我在昆仑觉醒时，见过类似的记载。有些东西，比邪修可怕得多。”
他脑海中浮现那团被净化的“腐烂之源”，那股冰冷、死寂、想要吞噬一切生机的意志。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气息。
“对了，苏姑娘呢？”战无极忽然问。
“在隔壁整理遗迹资料。”林风说着，忽然神色微动，“又有人来了。”
这一次的脚步声很轻，几乎融在夜风里。
窗棂被轻轻叩响，三长两短。
林风推开窗，一道金色身影如羽毛般飘落进来，正是金鹏小郎君。他依旧一身锦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深夜来访，打扰了。”金鹏小郎君拱手，目光扫过战无极，“战兄也在。”
战无极哼了声：“金鹏皇子这是唱的哪出？”
“送情报。”金鹏小郎君也不客气，自己在桌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卷兽皮地图铺开，“嚎哭峡谷深处，距离此地三百里，有一处能量异常波动点。”
地图上标注着详细地形，其中一处被朱砂圈出。
“这是我麾下探子三日前发现的。”金鹏小郎君手指点在那红圈上，“那里原本是片乱石坡，但最近地表出现了规则的能量纹路，像是某种阵法残迹。探子靠近时，身上的星辉石有反应。”
林风眼神一凝：“星辉石？星盟常用的能量感应石？”
“没错。”金鹏小郎君赞许地看了林风一眼，“而且探子还听到了……声音。”
“什么声音？”
“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语，听不清内容，但听久了会头晕目眩，心底发寒。”金鹏小郎君收起笑容，“我怀疑，那里可能是你们要找的‘星火前哨’。”
战无极凑近地图：“三百里，不算远。但嚎哭峡谷深处，可不是什么善地。”
“所以我来找你们合作。”金鹏小郎君看向林风，“我出情报，你们出人手。探索所得，按贡献分配。如何？”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看着地图，脑海中《数据真解》开始推演路线、风险、可能遭遇的敌人。
“能量纹路是什么样子的？”
“探子画下来了。”金鹏小郎君又取出一张纸，上面是简陋的草图。
林风接过一看，瞳孔骤缩。
那纹路……和星钥表面的部分花纹，有七分相似！
“这处遗迹，最近还有谁盯上了？”林风问。
“至少三支队伍。”金鹏小郎君竖起三根手指，“掠空商会的一支狩猎队，领队是‘毒牙’莫桑，六阶中期，用毒的高手。第二支是‘血手团’，流放之地有名的亡命徒，团长‘血手’屠刚，六阶初期，但实战凶悍。第三支……身份不明，探子只看到几个黑袍人，气息阴冷，不像活人。”
“不像活人？”战无极皱眉。
“探子是这么说的。”金鹏小郎君敲了敲桌子，“怎么样，林团长？敢不敢接这趟活？”
林风收起地图和草图：“我们需要准备两日。两日后清晨，集市东门汇合。”
“爽快！”金鹏小郎君站起身，“那我先告辞了。提醒一句，掠空商会那边，莫桑已经放话要取你人头。小心些。”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金光掠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战无极看着窗外，咂咂嘴：“这鸟人，身法是真快。”
林风却盯着手中的草图，眉头紧锁。
星钥花纹，能量纹路，低语声……
还有铁岩堡主失踪的女儿。
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嚎哭峡谷深处。
“战兄，你去叫醒萧辰、卡琳娜他们，我们连夜商议探索计划。”林风转身，“苏姑娘那边，我去说。”
战无极点头，大步走向隔壁。
林风推开苏晓晓的房门时，她正伏在案前，对着一堆残破的玉简和兽皮纸皱眉苦思。烛火摇曳，映着她清秀的侧脸。
“苏姑娘。”
苏晓晓抬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林团长？有事吗？”
林风将草图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苏晓晓接过，只看了一眼，就猛地站起来：“这是……星盟的‘聚星阵’残纹！你在哪里看到的？！”
“嚎哭峡谷深处。”林风简要将金鹏小郎君的情报说了一遍。
苏晓晓越听神色越激动：“聚星阵是星盟前哨站的标准配置，用于汇聚星辰之力，维持遗迹运转。如果那里真有阵法残迹，是星火前哨的可能性超过七成！”
她快步走到墙边，那里挂着她自己绘制的流放之地草图，上面标注了各种符号。
“嚎哭峡谷……按照星盟的布局习惯，前哨站通常会建在能量节点上。”苏晓晓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如果这里是节点，那么前哨站的位置应该是在……”
她手指停在一处。
那位置，和金鹏小郎君标注的红圈，几乎重合。
“就是这里。”苏晓晓转身，眼中闪着光，“林团长，我们必须去！星盟前哨站里，很可能保存着完整的日志、星图，甚至……可能有关闭‘寂灭低语’的方法！”
林风点头：“两日后出发。这两日，麻烦苏姑娘尽可能收集嚎哭峡谷的情报，尤其是关于那种‘低语声’的记载。”
“好！”苏晓晓重重点头。
离开苏晓晓房间，林风回到自己屋内。战无极已经将萧辰、卡琳娜、陈静都叫来了，五人围坐桌边。
林风将情况说了一遍。
萧辰擦拭着长剑，眼神锐利：“掠空商会，血手团，黑袍人……都是硬茬。”
卡琳娜握紧腰间剑柄：“护卫职责，义不容辞。”
陈静则是思索状：“需要准备解毒药剂、净化符箓。如果真有‘低语声’，可能涉及精神攻击。”
战无极咧嘴笑：“怕什么，干就是了！”
林风看着众人：“这次探索，风险极大。掠空商会和我们有仇，血手团是亡命徒，黑袍人身份不明。而且嚎哭峡谷本身就有各种凶兽、毒瘴、天然陷阱。”
他顿了顿：“所以，自愿原则。不想去的，可以留守据点，我不会怪罪。”
屋内安静了几息。
萧辰第一个开口：“我去。我的剑，需要磨砺。”
卡琳娜：“同往。”
陈静：“团队需要医师，我去。”
战无极一拍桌子：“废话，老子肯定去！”
林风深吸口气，抱拳：“那就，两日后，并肩而战。”
商议完具体分工、物资准备、应急方案，已是后半夜。
众人散去后，林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黑石城的灯火。
脑海中，《万化源诀》的总纲文字缓缓流淌。这卷功法的核心，是“化”——化万物为源，化万法为用。而《不灭经》的核心，是“不灭”——肉身不灭，神魂不灭，意志不灭。
两相结合，便是他在流放之地立足的根本。
但还不够。
星火前哨，太阴古星，寂灭威胁……前路艰险，他需要更快地变强。
窗外的灯火忽然暗了一下。
林风眼神微凝，神识扩散开来。五十丈内，一切气息都在《数据真解》的感知中清晰浮现——巡逻的守卫，酣睡的居民，暗处潜伏的探子。
还有……一缕极淡的、冰冷的恶意。
那恶意来自集市西北角，一闪即逝。
林风没有动，只是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节奏带着某种规律。
片刻后，一道黑影从屋檐下掠过，落在窗边，是负责夜间警戒的张清云。
“团长。”
“西北角，第三间石屋，里面的人盯了铁匠铺半个时辰了。”林风声音平静，“去查查底细，不要打草惊蛇。”
“是。”张清云身影消失。
林风继续望向窗外。
而在更遥远的嚎哭峡谷深处，黑雾最浓的地方，那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它望着铁匠铺的方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计算。
黑雾翻涌，将一切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