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将那本崭新的《化自在天魔经》收入怀中。
两股同源又迥异的魔气，隔着衣物，在他的胸口处互相纠缠，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这感觉，新奇又危险。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被自爆夷平的巨坑，又看了一眼半跪在地，正在调息的夜凝。
这一趟黑风岭之行，可真是跌宕起伏。
先是斗孙百炼，然后是杀魔修，最后还附赠一个金丹自爆的终极大礼包。
刺激。
沈浪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内伤被牵动，喉头一甜，但他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
他走到夜凝身边，学着丹尘子的样子，想装模作样地探查一下她的伤势。
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算了，专业不对口，别瞎掺和。
“怎么样？”他开口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关切显得不那么明显。
夜凝抬起脸，白皙的肌肤上沾着些许灰尘，那双空灵的眸子，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波动。
【灵力模块受损百分之十七，身体机能受损百分之九，修复需十二个时辰。】
她的汇报，依旧是那么的精准，那么的没有人情味。
【你的内腑被震波所伤，三条经脉出现裂痕。建议立刻服用三转清心丹，并在一个时辰内打坐调息。】
她甚至还顺带给沈浪做了个“体检”。
沈浪：“……”
行吧，你没事就好。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把整个瓶子都抛给了夜凝。
“省着点吃，很贵的。”
夜凝默默接过，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那个玉瓶，不知道在计算什么。
沈浪不再管她，转身走向此行的另一个“战利品”。
孙百炼的尸体。
虽然已经被天雷劈得焦黑，又被魔气侵蚀得不成样子，但好歹还保留着完整的人形。
这就是最重要的物证。
沈浪熟练地从储身袋中取出一个专门用来装载尸体的特制储物袋，将孙百炼的尸体收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
好了，证据、人证（尸体）、动机（记忆水晶球），一应俱全。
接下来，就是回宗门，上演年度大戏的时候了。
“走了，回家。”
沈浪招呼了一声，祭出飞剑。
夜凝也随之站起，她的动作还有些许迟滞，但已经不影响行动。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冲天而起，向着合欢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
合欢宗，山门。
守山弟子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忽然，天际两道迅疾的剑光由远及近，没有丝毫减速，直冲山门而来。
“什么人！竟敢在宗门内如此疾行！”
一名弟子厉声喝道，同时准备激发守山阵法。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呵斥声戛然而止。
是沈浪！
那个最近在宗门内声名鹊起，连执律堂长老都敢硬刚的新晋“网红”！
他身边的，是那个美得不像话，也冷得不像话的夜凝师姐。
只是，他们的样子，似乎有些狼狈。
沈浪的衣袍上有多处破损，夜凝的白衣上，更是染着几点刺目的血迹。
“沈师兄？”守山弟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沈浪的飞剑悬停在山门前，他甚至懒得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那弟子一眼。
“开阵，我要见宗主。”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势。
“沈师兄，这……按照规矩，您需要先去执事堂报备……”那弟子有些为难。
“报备？”
沈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我这里有能让整个合欢宗翻天覆地的大事，你让我去报备？”
“我怕你这小小的山门，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屈指一弹，一枚玉简飞射而出，精准地悬停在那名弟子面前。
“拿着它，用你最快的速度，去宗主峰。就说，弟子沈浪，携叛宗长老孙百炼的项上人头，有灭门之祸，求见宗主！”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几名守山弟子耳边炸响。
叛宗长老？
孙百炼？
项上人头？
灭门之祸？
每一个词，都让他们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
那名拿着玉简的弟子，手抖得筛糠一般，他看着沈浪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不敢怀疑，更不敢耽搁。
“是！弟子立刻就去！”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祭出自己的飞剑，化作一道歪歪扭扭的光，拼了命地向宗主峰飞去。
沈浪就这么悬停在山门上空，也不进去，也不离开。
他这番做派，很快就吸引了附近大量弟子的注意。
无数道好奇、震惊、疑惑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那不是沈浪师兄吗？他怎么停在山门口不进来？”
“你看他身边的夜凝师姐，好像受伤了！”
“我刚刚好像听到，他说什么……孙百炼长老？”
“疯了吧？孙长老可是执律堂的……”
议论声，如同瘟疫一般，飞速扩散。
沈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沈浪，带回了什么东西。
他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孙百炼的党羽们，坐立不安，心惊胆战！
这叫什么？
舆论预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宗主峰顶，一道雄浑的钟声，骤然响起。
当！当！当！
三声钟鸣，传遍了整个合欢宗。
这是宗门最高级别的召集令，只有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时，才会敲响！
所有弟子，所有执事，所有长老，在听到钟声的瞬间，全都变了脸色。
出大事了！
无数道剑光，从各个山峰洞府中冲天而起，向着宗主大殿的方向汇集。
沈浪看到这一幕，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走吧，凝儿，我们的观众，都到齐了。”
他驾驭着飞剑，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些急匆匆的长老身后，飞向了那座矗立于云海之巅的宏伟宫殿。
当沈浪和夜凝抵达宗主大殿前方的广场时，这里已经站满了人。
宗主高坐于殿内最深处的宝座之上，威严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他的下方，左右两侧，分列着数十位宗门长老，一个个神情肃穆。
丹尘子和小胖子赫然在列，他们看到沈浪，脸上都露出了担忧和询问的神色。
沈浪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广场上，则是成千上万的内门弟子和核心弟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刚刚落地的沈浪身上。
“沈浪！”
一声怒喝，从长老席中传来。
一名与孙百炼交好的长老越众而出，指着沈浪的鼻子。
“你兴师动众，搅得整个宗门鸡犬不宁，到底意欲何为？还敢污蔑孙长老叛宗，你可知罪！”
沈浪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他径直向前，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宝座上的宗主，躬身一拜。
“弟子沈浪，参见宗主。”
宗主那深邃的目光，落在了沈浪身上。
“你说，你带回了孙百炼的人头？”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回宗主。”
沈浪直起身，朗声说道。
“孙百炼勾结魔道，残害同门，甚至图谋颠覆我合欢宗，证据确凿！”
“弟子在宗门任务中，已将其就地正法！”
说着，他手臂一挥。
砰！
一个特制的储物袋，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袋口解开。
一具焦黑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尸体，滚了出来。
虽然面目全非，但从那身执律堂长老的服饰，和残存的轮廓，所有人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真的是孙百炼！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冲天的哗然！
“真的是孙长老！”
“天啊，沈浪他……他真的杀了孙长老！”
“他疯了！他怎么敢！”
之前呵斥沈浪的那名长老，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竖子！你好大的胆子！无凭无据，残杀宗门长老，此乃滔天大罪！宗主，请立刻将此子拿下，明正典刑！”
“对！拿下他！”
好几位与孙百炼派系相关的长老，立刻跟着附和。
他们眼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恐。
沈浪面对千夫所指，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他甚至还笑了。
“证据？”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漆黑的水晶球。
“诸位长老，别急啊。”
“我这人，最讲究以理服人，从不干没证据的事。”
“孙百炼这一生，拍成的电影，我可是原封不动地，都给带回来了。”
“宗主，各位同门，请看——”
沈浪将灵力注入水晶球。
嗡！
水晶球光芒大放，一道巨大的光幕，在大殿的半空中，骤然展开！
第一幕画面，就是年轻的孙百炼，在藏经阁角落，发现《化自在天魔经》残卷时，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
紧接着，画面飞转。
他在密室中修炼魔功，痛苦而狰狞。
他用卑劣手段，铲除异己，登上长老之位。
最让广场上弟子们感到恐惧的一幕出现了。
阴暗的地下石殿，孙百炼高坐白骨王座，下方，跪着十几个他们无比熟悉的面孔！
有的是平日里敬仰的核心师兄，有的是掌管丹药发放的执事，甚至，还有几位其他堂口的副手！
“要么，跟着我，将来这青玄宗，就是我们的天下！”
孙百炼那充满煽动性的话语，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人群中，凡是被光幕点到名的人，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还没等众人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画面再转。
乱葬岗，孙百炼与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会面。
“……‘天魔冢’即将开启的消息，我可以告诉你。”
“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帮我留意宗门内，是否还有其他的‘同道’出现……”
勾结宗门外的魔道势力！
这罪名，比结党营私，还要重上百倍！
长老席上，那几位刚才还在叫嚣的长老，此刻已经噤若寒蝉，冷汗浸透了后背。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光幕的画面，最终定格。
那是一幅以整个青玄宗为基座的，血色阵图！
“血灵换天大阵！”
一名精通阵法的太上长老，失声惊呼，从座位上霍然站起，脸上满是骇然与不敢置信。
“他……他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献祭了，将青玄宗化为魔域！”
轰！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所有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惧，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广场。
颠覆宗门？
不，这是要灭绝整个宗门！
这个疯子！
沈浪收起记忆水晶球，光幕消散。
但那幅恐怖的阵图，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或惊恐，或愤怒，或呆滞的脸，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最高处的宗主。
整个过程中，宗主一直没有说话。
但此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可怕怒意。
咔嚓。
一声脆响。
宗主宝座那坚硬无比的扶手，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传我法旨。”
宗主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彻骨的寒意。
“封山！宗门大阵，即刻开启至最高等级！”
“执法堂听令！”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长老席中走出，单膝跪地。
“属下在！”
“按此记忆为引，宗门之内，所有涉事者，无论职位高低，一律缉拿！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宗主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遵命！”
执法堂长老领命，化作一道流光，冲出大殿。
下一刻，整个合欢宗，彻底乱了。
无数道属于执法堂的白色剑光，带着肃杀之气，扑向宗门的各个角落。
惨叫声，兵刃交击声，绝望的求饶声，此起彼伏。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开始了。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沈浪站在风暴的中心，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懒洋洋的笑容。
他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也为自己，扫清了所有的障碍。
然而，就在此时。
长老席中，一名平日里德高望重，谁也想不到会与孙百炼有染的传功长老，忽然暴起！
他的脸上，满是疯狂与绝望。
他没有冲向宗主，也没有冲向执法堂长老。
他所有的恨意，都锁定在了引发这一切的源头——沈浪身上！
“小畜生！都是你！老夫跟你拼了！”
他燃烧了金丹，化作一道血色的长虹，裹挟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直扑沈浪！
这一击，来得太快，太突然！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丹尘子大惊失色，想要救援，却已然不及。
血虹瞬息即至，距离沈浪，已不足三尺。
沈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看着那道扑面而来的血光，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