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洲放下吹风机，盯着镜子。
“你到底是谁？”他小声问。
镜子里的顾洲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那个笑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顾洲往前凑了凑，手撑在洗手台边缘，整个人几乎要贴到镜子上。
他想看清楚，想看清楚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顾洲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
但顾洲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他不是从耳朵里听见，更像是……从他自己的意识深处冒出来的。
那个声音很熟悉，是他自己的声音，但语调有点陌生。
“你该问问你自己，你是谁。”
声音在脑子里回响，清晰得可怕。
“别被束缚。”那个声音继续说，“血契是锁链，他是不肯放手的人，斩断它，你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顾洲盯着镜子，镜中的自己也在盯着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斩断……
做回自己……
他感到一阵眩晕，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争吵，一个说别听他的，另一个说他说的对。
他晃了晃头，试图把那个声音甩出去，但它像附骨之疽，牢牢地钉在他意识深处。
鬼使神差地，顾洲把那把骨刃藏进了浴袍宽大的袖子里。
刀刃很薄，贴着皮肤，几乎感觉不到。但那股冰凉的感觉，一直从手臂蔓延到心里。
顾洲推开门走出浴室，秦渊靠在床头等他。
看到顾洲出来，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顾洲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头发上。
“怎么不吹干？”秦渊问。
顾洲没说话，走到床边，爬上床。
他跪在秦渊面前，然后仰起头吻了上去。
秦渊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这个吻来的太突然，太主动。
秦渊微微偏开头，避开了这个吻。
“顾洲。”他的声音有点哑，“别这样，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
顾洲看着他，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但你……”
秦渊话没说完。
他不敢再说你不太对，你不像自己这种话。他知道顾洲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他自己，所以他不想再说这种话刺激他。
顾洲却重新凑上来，这次吻得更深，更缠绵。
他的手环住秦渊的脖子，身体贴上去，浴袍的腰带松松散散地系着，随着动作滑开了一点。
秦渊被他缠得没办法，终于还是低下头，回应了这个吻。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都深，顾洲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融进去。
顾洲引导着秦渊的手，放在自己浴袍的腰带上，只要轻轻一扯，浴袍就会散开。
秦渊的手顺着浴袍滑进去，抚上顾洲的后背。
皮肤温热，光滑，脊椎的骨节一节一节，清晰可辨。
“顾洲……”秦渊低声唤他。
顾洲没应，只是吻地更认真。
但另一只手从秦渊背后绕过去，袖口里，那柄骨刃的刀尖悄然露出。
刀刃对准的位置，正是秦渊的后心。
顾洲脑子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刺下去。”
“斩断血契。”
“你就自由了。”
刀刃离秦渊只有一寸距离，林徊说不会伤及性命，只是切断联系……
秦渊的手还在他背上轻抚，动作很温柔。
顾洲闭上眼睛，手腕用力。
就在这一瞬间，他手腕上的冥渡珠突然剧烈发烫。
不是之前那种温热，是那种几乎要灼伤皮肤的滚烫。
顾洲手一抖，刀刃偏了方向。
没有刺中心脏。
但锋利的刀刃划过了秦渊的左肩。
秦渊的身体猛地绷紧，闷哼一声。肩膀处，灵体被划开一道口子，黑气从中溢出。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眉头紧紧皱起，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几乎在同一瞬间，顾洲也感觉到了。
那种痛是从灵魂深处炸开的，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进心脏，又像有火从内而外地烧。
他惨叫一声，从床上滚轮下去，重重摔在地毯上。
骨刃掉在旁边，在灯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顾洲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浑身剧烈颤抖。
那种痛太剧烈了，剧烈到他几乎失去意识。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人在尖叫，在嘶吼，在撕扯他的神经。
“啊啊啊……”他控制不住地惨叫，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几乎要把头皮抓破。
秦渊从床上冲下来，单膝跪在他身边，左肩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溢出黑气，“顾洲！”
顾洲抬起头，满脸都是冷汗，眼神从痛苦转为茫然，然后变成惊恐。
他看到了地上的骨刃。
看到了秦渊肩上那道伤口。
“我……我……”顾洲嘴唇颤抖，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我刚才……我想……”
他想起来了。
他想刺秦渊。
他想斩断血契。
他想……杀了秦渊？
他又再次抱住头，那个冰冷的声音还再说斩断锁链，但冥渡珠还在发烫，烫得他手腕生疼，像是在拼命提醒他什么。
“啊……”顾洲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秦渊左边胳膊动不了，只能伸出右手，把顾洲整个人搂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
顾洲在他怀里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声音哽咽，“我不是……我没想……我不知道……”
他抬起手，掌心按在顾洲后颈，一丝精纯的鬼力缓缓渡过去，试图安抚顾洲混乱的意识和剧痛的身体。
但就在这一刻，房间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就连窗外的湖景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秦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厉色。
他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房间里所有能反光的镜面都开始波动起来。
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范围更大，力量更强。
秦渊把顾洲护在怀里，想用煞气塑造屏障，但受伤的左肩让他的力量运转出现滞涩。
黑暗中，无数面镜子里凭空出现。
镜子里映出他们的身影，映出顾洲苍白的脸，映出秦渊肩上的伤口。
然后，镜子里面的他们，开始往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