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邪恶的力量如同两条毒蛇,顺着冥渡珠疯狂涌入顾洲的身体。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碾碎,每一寸肌肉都在被撕裂,灵魂都在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暴戾意识疯狂冲刷!
“呃啊啊……!”顾洲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血丝瞬间布满眼白,额头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异常狰狞。两颗黢黑的冥渡珠滚烫得像是烙铁,紧紧嵌在他的腕骨上。
那两股来自不同怨灵的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彼此排斥,又都试图抢夺主导权,将他的身体作为战场。但奇妙的是,这种几乎要将他撑爆的痛苦力量,也强行冲开了他体内某些无形的桎梏!
嗡!
一股远比他自己那点微末道行强大得多的阴冷气息,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虽然混乱、驳杂、充满不稳定因素,但量级却实打实地提升了数个档次!
几乎在同一时刻,正与无数触须缠斗的秦渊猛地转头,血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通过血契,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顾洲体内那股骤然暴涨却又混乱不堪的力量,以及那份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胡来……”秦渊低声斥了一句,但那冰冷的语气深处,却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震动。
局势容不得他多想。顾洲这不顾后果的“借贷”,虽然凶险万分,却的确在刹那间打破了僵持的平衡!
秦渊不再有丝毫犹豫,在血契允许的范围内,他释放出了更强的力量。周身暗红色的鬼气如同沸腾的岩浆,轰然爆发,瞬间将周围扑上来的触须和怨灵利爪灼烧成虚无。
他的速度再次提升,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红色闪电,悍然冲向那巨大肉瘤本体,目标直指那些最粗壮的“核心脐带”!
“就是现在!”吴大爷也嘶声大吼,抓住机会,将最后几张压箱底的雷符不要钱似的砸向怪物,干扰它的行动。
而顾洲,在经历了最初的剧痛和失控后,勉强抓住了那两股力量的一丝控制权。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分成了三份,一份是自己的,另外两份则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杀戮欲望,疯狂地催促着他去毁灭眼前的一切。
他艰难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右手,将冥渡珠对准那巨大的痛苦聚合体,凭借着刚刚建立的脆弱不堪的灵魂契约,嘶哑地咆哮:“上!撕碎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道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烟猛地从冥渡珠中咆哮而出!
一道黑烟凝聚成一个身形扭曲、爪牙锋利的巨大恶灵轮廓,正是之前那个最强的怨灵。另一道则显得更为诡谲阴森,隐约能看出一个长发女子的形态,带着强烈的迷惑与怨毒气息,是那个最早被收服的女鬼。
它们并非心甘情愿,它们的咆哮中充满了被强行驱使的愤怒和对顾洲灵魂的贪婪。但它们更恐惧冥渡珠的束缚和外面那个即将吞噬一切的恐怖存在!
两股强大的怨灵力量,带着它们生前的怨念和死后积累的凶戾,如同脱缰的疯狗,悍然撞向了那巨大的痛苦聚合体!
轰!
恐怖的能量碰撞在地下空间爆发!黑气翻涌,嘶嚎震天!
两个“临时工”怨灵疯狂地攻击、撕咬着肉瘤的本体,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却成功地吸引了怪物大量的注意力,并极大地干扰了它对外抽取阳气的行为!
秦渊的压力骤减!他的攻击再无阻碍!
只见那道红色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掠过一条又一条粗壮的“核心脐带”!鬼爪过处,那些由纯粹怨气构成坚韧无比的连接被强行斩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喷溅出大量恶臭的黑水!
每断一根脐带,那巨大的肉瘤就剧烈地抽搐、萎缩一分,发出的惨嚎也更凄厉一分!上方巢穴壁上的怨灵也变得越发混乱和无序。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不再是僵持,而是变成了疯狂的对攻和破坏!
顾洲半跪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行驱使两个强大怨灵带来的负担远超想象,他的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船,随时可能被那两份暴戾的意念吞噬。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一股不肯服输的狠劲,硬生生维持着那脆弱的契约,为秦渊争取着最关键的时间和机会!
吴大爷也在拼命,各种法器符箓层出不穷,专门攻击那些试图绕过秦渊和两个怨灵、去干扰顾洲或者继续抽取阳气的零散触须。
终于。
当秦渊将最后一条,也是最粗壮的一条核心脐带生生撕裂扯断。
那巨大且不可一世的痛苦聚合体,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斥着无尽怨毒和不甘的惊天咆哮!随即,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如同失去了支撑般剧烈地崩塌、融化!构成它的无数尸骸、肢体、人脸如同蜡像般消融,重新化为最精纯却也最污浊的怨气,疯狂地四散溢开!
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剧烈震动,顶部的黑色触须和怨灵面孔纷纷脱落、消散。
赢了!
那两个被顾洲强行驱使的怨灵,发出一声饱含贪婪和催促的尖啸,猛地退回冥渡珠之中。契约完成,它们等待着“报酬”。
所有的力量如同潮水般从顾洲体内褪去,带来的是一瞬间掏空一切的极致虚弱和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痛楚。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预料中摔在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他。
顾洲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深邃的血红色眼眸。秦渊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一些,周身沸腾的鬼气也已经平息收敛,显然消耗巨大。但他第一件事,是查看顾洲的情况。
“蠢货。”冰冷的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洲想扯个嘴角笑一下,却连动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衣领里,阿灵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几乎淡不可见的白影,依赖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吴大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气,看着四周逐渐消散的怨气,喃喃道:“娘的……总算……总算搞定了……”他看了一眼被秦渊扶着面如白纸的顾洲,尤其是他手腕上那两颗依旧黢黑,甚至黑得更加深邃的珠子,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却没再多说什么。
善后工作主要是吴大爷和秦渊在处理。净化残余怨气,确保没有漏网之鱼,还要小心地抹去他们来过的大部分痕迹。
等顾洲稍微恢复一点意识,能自己勉强走路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栖园。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雨也停了。
顾洲像条死狗一样瘫在沙发上,感觉身体依旧软绵绵的,灵魂深处的虚弱感不是睡几觉就能补回来的。他抬起手腕,看着那串冥渡珠。十三颗珠子,两颗黑得令人心头发慌,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牢牢吸附在他的命魂上。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再也回不去了。这条路上,注定越走越黑。
休息了整整两天,顾洲才感觉自己勉强像是个人了。看着空荡荡的钱包和手机上的日期提示,社畜的本能战胜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惆怅。
他得去上班了。
挤着早高峰的地铁,闻着周围各种早餐包子和汗味混合的气息,顾洲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前几天那场差点毁灭一栋大楼、决定数百人生死的恶战,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然而,手腕上隐约传来的冰凉触感,又在时刻提醒他那是真实的。
刚踏进公司,前台小姑娘就叫住了他:“顾洲,张经理让你来了就去他办公室一趟。”
顾洲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进办公室,张经理那张胖脸就拉得老长:“顾洲啊顾洲,你还知道来上班?一连请好几天假,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现在项目多紧张吗?全组就你拖后腿!”
顾洲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难道说我去拯救世界了,顺便把你从怪物嘴里捞了出来?
“哼,没话说了吧?”张经理冷哼一声,拿起笔唰唰地在考勤表上划着,“按照公司规定,无故旷工这么久,你这个月的全勤奖没了!工资也得按比例扣!下次再这样,就直接卷铺盖走人!”
顾洲:“!!!”
他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特么拼死拼活救了整栋楼的人包括你啊喂!你居然还要扣我钱?!
可他一个字都没法说,只能憋屈地点头:“……知道了,经理。”
顾洲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走出经理办公室,感觉人生一片灰暗。拯救世界的英雄归来,还要为五斗米折腰,这剧本不对啊!
浑浑噩噩地走到自己的工位,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崭新的名片。旁边的同事凑过来,心有余悸地小声说:“哎,顾洲你前几天没来不知道,咱们楼里好像出了点邪门的事,好几个同事都病倒了,还有人做噩梦吓醒的。公司大概是为了安抚大家,特意请了合作的心理医生,说是有需要可以预约,报公司名字还能打折呢。”
顾洲拿起那张名片。
白色的卡纸,质地不错。名片设计得很简洁,上面印着“陆明羽”、“注册心理医师”以及一行联系电话和咨询地址。
顾洲捏着名片,挑了挑眉。
心理医生?打折?
这年头,闹完鬼之后,都流行发心理医生名片了吗?
也不知道这位打折的陆医生,能不能治得好他手腕上这两颗要命的黑珠子,还有他那很可能已经预支出去的死后灵魂。
他随手把名片塞进抽屉,心里还在为失去的全勤奖和工资滴血。
天塌地陷的大事过后,生活的真相依然残酷。信用卡要还,肚子要喂,而抠门的经理,永远不会知道你是不是刚拯救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