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秦渊通过血契传来的微末力量,顾洲才勉强打起精神。
【秦大佬……】他的声音连在意识里都有些发虚,【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跳下去了……这种百口莫辩,被所有人抛弃、误会,连最信任的人都怀疑自己的感觉……太他妈绝望了……】
【嗯,别慌。】
血契那头,秦渊一边维持着和顾洲意识的连接,稳定他的情绪,一边和围在床边的吴大爷等人开口,“他的状态很糟,情绪几乎被同化了,必须尽快找到方法将他拉回来!”
吴大爷抓耳挠腮的,也是又焦急又无奈,“我们在想,在想了!可这种情况闻所未闻,魂魄稳固却意识深陷……”
他们也是用尽了方法,都效果微乎其微。
顾洲这会儿显然已经无暇顾及到他们这边的商讨了。
柳小姐现在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中,在为了证明清白而产生的决绝情绪驱使下,坐在书案前,颤抖着手,开始研墨。
然后在一张素色的信笺上,一字一泪地写下给赵伯怀的绝笔信。
字字泣血,句句含冤。
心中恳求他相信自己冰清玉洁,愿以性命证明清白,并最后恳求他,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代为照顾她的双亲。
顾洲内心着急的不行,虽然明知结局已定,但还是拼命的想凝聚意识抢夺笔杆,砸了砚台,大声的告诉她别写,没用的,那个赵伯怀就是个骗子!
【别白费力气。】秦渊察觉到他意识的剧烈波动,出声安慰,【结局早已注定,强行对抗,也只会伤害到自身魂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顾洲怎么会不知道,但身处这具身体中,才能体会到这种不得不以死明鉴的心情。
信最后被偷偷交给了还能接触到外界的阿莲,嘱托她务必送到赵伯怀手中。
然后,便是那个注定到来的夜晚。
顾洲完全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那口隐藏在竹林深处的古井。
投井前的那一刻,柳小姐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片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月光下,那双曾经明亮温婉的杏眼里,盛满了无尽的绝望、不甘,还有一丝对这人世间最后的眷恋。
然后,她纵身一跃。
冰冷刺骨的井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口鼻,压迫着胸腔,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顾洲的意识也随着柳小姐一同经历着这一切。
听雨轩房间的床上,顾洲的身体突然猛烈的抽搐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和困难,脸色由白转青,仿佛正在亲身经历溺水的痛苦,意识濒临涣散。
“顾洲!”秦渊立刻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用鬼力强行稳住他的魂魄。
吴大爷和陈老栓看情况不对,也赶紧上前,一个念咒,一个摇铃,试图趁着意识剧烈波动的时机,将顾洲的意识拉回身体。
【顾洲,顾洲!醒醒!】秦渊在意识连接里不停地呼唤。
顾洲只感觉自己已经沉在了井底,就像真正的将死之人,魂魄脱离了身体。
【秦渊……】缓了半天,顾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样?】秦渊听到了他的答复,也稍微松了口气。
那种窒息的感觉依旧存在,但顾洲发现自己不再是困在柳小姐逐渐冰冷的身体里了。
他现在像是个脱离了身体的游魂,漂浮在井口上方,这下倒是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
【我……感觉还行,体验了一把做鬼是什么样。】
【……别胡说八道,赶紧回来。】
【不行啊,我试了,回不去。】
顾洲试了试,不管现在是什么形态,至少他能控制自己的手脚了。
“联系……恢复了,但很弱。”秦渊转头对身边的吴大爷等人开口,但眉头依旧紧锁,“他不在身体里了,但似乎……还未脱离。”
吴大爷叹了口气,“没办法,拉不回来,那边的戏还没唱完。”
【秦大佬,我没事了……就是像个幽灵一样飘着。反正都已经看到这儿了,不如……就看完吧。】
秦渊沉默片刻,感受到他意识的稳定,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顾洲就这么飘着,他看到赵伯怀收到了那封绝笔信,但脸上没有丝毫悲痛,只是将信纸仔细收起,并没有告诉别人。
柳家发现柳小姐失踪后,陷入一片慌乱。
赵伯怀假意帮忙寻找,却与管家里应外合,暗中引导,言语间暗示柳小姐可能觉得无言面对父母,与他人私奔了。
再结合之前郎中的诊断,柳老爷和柳夫人虽然不愿相信,但为了家族颜面,竟真的不敢在青和镇内大张旗鼓地寻找女儿,只是暗中派人在镇外寻找,自然一无所获。
直到数日后,竹林深处的古井开始散发出难以掩盖的恶臭。
柳小姐的尸体,终于被发现了。但时隔多日,井中环境恶劣,尸身早已经不堪入目。
柳家二老悲痛欲绝,想要打捞,但赵伯怀又适时的出现。
他脸上带着沉痛的悲悯,劝说几乎哭晕过去的柳家二老,“伯父,伯母……事已至此,若是声张,柳小姐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啊。不如……就以此井为墓,让她安息于此吧……也算全了她最后的清白……”
柳夫人怎么忍心让自己的爱女就这样泡在冰冷的水里,但赵伯怀以保全小姐最后的名声和体面为由,一再劝说。
“毕竟柳小姐现在尸体早已经腐坏,若是打捞上来,人多眼杂……”
最终,悲痛欲绝的柳家二老,同意不再打捞尸体,就以那口井作为女儿的坟墓,让她长眠于此。
顾洲飘在空中,看着那口吞噬了柳小姐姓名的古井就这么被草草处理。
看着柳老爷和夫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被人搀扶回房。
看着赵伯怀转身时那掩饰不住得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