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装过的全地形越野车如同沉默的甲虫,在愈发崎岖怪诞的地貌上艰难前行。离开隐雾山基地不过半日,周围的景象已与来时截然不同。
生机勃勃的绿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灰白。扭曲的、仿佛被无形巨力拧过的岩石裸露着,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霜华却毫无寒意的灰白色物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空洞的干燥感,连风都似乎变得粘稠而懒惰,吹在脸上,带走温度,却带不起丝毫波澜。
这里是被昆仑虚逸散规则侵蚀的前沿,被称为“死寂苔原”的缓冲地带。
林逸坐在副驾驶位,闭着双眼,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正以另一种方式“观察”着世界。他的规则视界保持在一个较低的能耗状态,如同声呐般持续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规则惰化效应正在增强。”林逸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这是七日沉渊后留下的印记,“前方一点钟方向,七百米外,存在一个强度较高的‘静滞节点’。绕行。”
开车的岩隼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微调方向。陈婧在后排密切监控着林逸的生理数据和周围环境的规则读数。苏半夏则对照着古籍和林逸的描述,在电子地图上标记着这些异常点的位置和特性。
车辆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看似平坦的区域。在林逸的视界中,那里空间的“流动性”几乎降为零,时间的规则也变得极其缓慢,一旦误入,车辆可能会在瞬间陷入近乎永恒的凝滞。
“这里的规则结构……像一件被虫蛀的旧袍,千疮百孔,而且……‘线头’都被打上了死结。”林逸尝试用语言描述着感知到的一切,“‘暗影行者’的手段很粗暴,他们不在乎原有的规则脉络,只是强行用‘断绝’和‘寂灭’的规则楔子,将一切钉死,为那扇‘门’后的力量铺路。”
他左腕的纹身在衣袖下微微散发着寒意,那交织着暗金与灰白的旋涡,似乎对周围弥漫的同源但更显粗糙的“寂灭”规则,带着一种本能的排斥与……一丝微不可察的“食欲”?
“能感应到节点的具体守卫情况吗?”岩隼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车窗外怪诞的景色。
“能量反应很模糊。”林逸微微蹙眉,“‘惰化迷雾’干扰了常规的能量感知。但在规则层面……每个主要节点周围,都缠绕着大量混乱、充满恶意的规则碎片,像是被强行扭曲、奴役的本地规则残骸,形成了天然的规则陷阱和警戒网。”
他顿了顿,补充道:“物理层面的守卫可能不多,甚至没有。在这种规则环境下,除非像我们一样有特殊防护和指引,否则闯入者首先就会在规则层面迷失或凝固。”
就在这时,林逸猛地睁开眼,看向左侧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灰白色石林。
“有东西在靠近。不是活物……是规则造物!小心!”
他话音未落,那片石林中,几块“岩石”突然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变形,迅速凝聚成三只通体灰白、形态模糊、如同扭曲人影般的怪物!它们没有五官,没有明确的肢体结构,只是散发着与周围环境同源的、令人心智迟滞的“寂灭”气息,悄无声息地飘浮过来,所过之处,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变得缓慢。
“是‘规则残象’!”苏半夏低呼,“被极端规则环境扭曲、具现化的规则碎片集合体!物理攻击效果可能很差!”
岩隼已经将军刺握在手中,罡气流转,但神色凝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罡气在靠近那些怪物时,运转都变得晦涩起来。
林逸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林逸!”陈婧惊呼。
“试试‘新东西’。”林逸头也不回,声音冷静。他抬起左手,衣袖滑落,露出那暗金与灰白交织的纹身。他没有催动引航之光,而是将意念沉入纹身深处,去沟通、引导那丝新生的、融合了“寂灭”意境的归墟之力。
他锁定其中一只飘得最近的规则残象。在他的规则视界中,那残象就是一团混乱的、被强行捏合在一起的“停滞”规则碎片,结构粗糙,充满了不稳定的节点。
他伸出食指,对着那残象,轻轻一“点”。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但那只飘浮的规则残象,动作猛地一僵,其内部某个关键的、维持其形态的“停滞”节点,仿佛被一种更高级别的“静止”权柄直接“否决”了存在!
下一刻,那灰白色的模糊身影如同沙堡般无声无息地崩塌、消散,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彻底归于虚无。不是被分解,更像是其存在的“定义”被瞬间抹除。
另外两只残象似乎感应到了威胁,加速飘来,身上散发出的“寂灭”气息更加浓郁,试图将林逸也拖入停滞。
林逸脸色不变,眼神依旧平静。他再次抬手,这次是五指张开,对着那两只残象所在的小片区域。
“此地,规则流动。”
一句简短的、仿佛蕴含着某种律令意味的低语从他口中吐出。
刹那间,以他掌心为中心,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流动”感强行注入了那片被“寂灭”规则统治的区域!空气开始微微旋转,光线似乎恢复了正常的折射,那两只规则残象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身体剧烈扭曲、波动,发出无声的哀嚎,最终也步了第一只的后尘,彻底消散。
做完这一切,林逸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白了一分。他左腕的纹身,那灰白色的部分似乎更加显眼了一些。
“消耗比预想的大。”他走回车上,关上车门,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直接‘定义’规则,哪怕只是小范围的临时定义,对意念和本源的负担都极重。而且……动用这份力量,会加速我自身与‘寂灭’规则的融合。”
陈婧立刻将监测数据对比,忧心忡忡:“灵魂活性出现短暂波动,规则结构稳定性下降0.3个百分点。林逸,必须控制使用频率和强度。”
岩隼深深看了林逸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启动车辆,选择了另一条更迂回但似乎更“安全”的路径。苏半夏则飞快记录着刚才战斗的数据,眼中既有震撼,也有深深的忧虑。
林逸的能力进化了,变得更加诡异而强大,能够直接对抗甚至“抹除”这种规则层面的威胁。但代价也同样巨大,他仿佛在饮鸩止渴,每一次使用这份力量,都可能让他向着那扇“门”后的存在,滑近一步。
车辆继续在死寂的苔原上跋涉,远方,昆仑虚那巨大而扭曲的轮廓,在弥漫的灰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沉睡的、散发着不祥的巨人。
那里,是规则混乱的源头,也是决定命运走向的最终战场。
林逸闭上眼,感受着左腕传来的、混合着混沌与冰冷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