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隘陷入了死寂。
不是毁灭后的虚无,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劫后余生疲惫的宁静。地脉祖龙所化的巨大能量茧,如同一颗破碎的心脏,在隘口最深处的裂谷中缓缓搏动,混乱的光芒已然内敛,只剩下时而流淌过的、微弱金线与暗沉浊色交织的纹路,证明着内部仍在进行的、凶险的自我平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临时医疗点内那个依旧昏迷的青年身上。
岩隼半跪在林逸身旁,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手指竟有些难以抑制的微颤。他亲眼见证了奇迹,或者说,是比奇迹更令人心悸的、难以理解的现象——一个意识沉寂、道伤缠身的人,是如何在昏迷中,以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方式,强行延缓了一场足以毁灭西北的浩劫。
陈婧的检测仪器屏幕上,那条代表林逸灵魂波动的曲线,依旧平直得令人绝望。但她此刻不再轻易将其归因于沉寂。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灵觉,如同最谨慎的考古学家清理着易碎的珍宝,一点一点地探查着林逸体内那层混沌的“坚冰”。
这一次,她感受到了一丝不同。
那“坚冰”依旧稳固,隔绝着内里的一切。但在那混沌的表层之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全新的“韵律”。那不是意识的波动,更像是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在按照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的规则在自行运转。就像一台精密的、拥有自我逻辑的古老仪器,在主人沉睡后,依旧遵循着预设的、最根本的指令在缓慢工作。
而林逸左腕上,“万象归墟”的纹身,那混沌的漩涡中心,那丝淡金色的光泽,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以一个极其缓慢、却稳定不变的频率,微微明灭着。它不再仅仅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更像是在那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指向特定坐标的……引航灯。
“他在……自我修复?”陈婧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不完全是修复……更像是在……重构一种新的平衡?以那种混沌力量为框架,以他自身的规则碎片为材料,甚至……还融入了来自祖龙的那一丝本源气息?”
这个发现让她头皮发麻。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现有医学和力量体系的认知范畴。这不再是治疗道伤,这是在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危险而强大的……全新状态!
岩隼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但他抓住了核心:“他能好起来吗?”
陈婧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起来’。他的道伤,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永远无法‘痊愈’了,因为它已经被这股混沌力量彻底覆盖、融合,成为了他新状态的一部分。他醒来后,可能会变得……不一样。但至少,他活下来了,而且,他似乎找到了一种与那股力量共存,甚至……初步引导它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急匆匆赶来,递给岩隼一份加密情报。
岩隼快速浏览,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怎么了?”陈婧心中一紧。
岩隼将情报递给她,声音低沉:“总部‘天机阁’和苏半夏教授那边,同时传来了最高警示。”
陈婧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
情报显示,就在龙首隘地脉祖龙陷入沉眠、能量波动趋于“稳定”的同时,神州大地上,另外几处或明或暗的、与地脉或古老遗迹相关的节点,其能量读数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清晰可辨的……共振与偏移!
仿佛林逸在龙首隘强行“修正”祖龙结构的行为,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已经超出了龙首隘的范围,开始对整个神州大地潜藏的灵机网络,产生了难以预估的影响!
“他的‘修正’……撬动了更深层的东西……”陈婧喃喃道,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苏半夏在情报附件中的亲笔注释更是触目惊心:
“归墟引航,星火燎原。钥匙转动,锁孔自现。小心,‘它们’……已被惊动。”
“它们”?是指“暗影行者”,还是……其他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
岩隼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林逸,眼神无比复杂。这个年轻人,一次又一次地扭转战局,却也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推向更危险的漩涡中心,甚至……开始牵动整个神州的命运之弦。
他现在昏迷不醒,是无意识的“引航者”。
当他醒来,真正意识到自己掌握了何等力量,又将如何运用这股力量时,他会成为拯救世界的“方舟”,还是带来更大混乱的“灾星”?
没有人知道答案。
岩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对陈婧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他的安全。在他醒来之前,龙首隘,就是我们必须守住的最后堡垒。”
他转身,走向残破的防线,背影在苍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沉重。
医疗点内,林逸依旧无声无息。
左腕上,那混沌漩涡中的淡金色引航之光,依旧在稳定地、微弱地明灭着。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风暴,并未结束。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