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千澜镇,林逸与岩隼并未选择镇民惯用的普通船只。目标明确,时间紧迫,且前路凶险,他们直接动用了分部提供的、经过特殊改造的灵力驱动梭舟。梭舟形如纺锤,通体由暗色哑光材质制成,表面刻满了隐匿与破水灵纹,启动时几乎无声,只在身后留下一条极淡的水痕,迅速消融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与水汽中。
龙眠峡位于千湖界极深处,是数条巨大水系交汇、切割形成的险峻峡谷地带。越是靠近,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异常。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开始出现无序的旋涡,雾气不再是均匀的乳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浅不一的灰蓝,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不祥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的腥气里,那股“空无”与冰冷的感觉愈发清晰,甚至压过了水泽本身的生机。
岩隼操控着梭舟,灵活地规避着突然出现的暗礁和肉眼难以察觉的、吸力巨大的水下涡流。他面色沉凝,战术平板上显示的能量读数已经爆表,刺耳的警报声虽被静音,但那不断闪烁的红光昭示着前方的极度危险。
“能量场混乱到了极点,空间结构确实不稳定,有强烈的阵法干扰特征。”岩隼沉声道,“我们已进入‘九曲湮流大阵’的影响范围。”
林逸站在梭舟前端,双眸之中淡金色的微光流转,“破妄之瞳”全力催动,试图看穿这迷障。在他的视野中,前方的水域不再是一片混沌,而是被无数道扭曲、旋转、相互冲突的暗色能量流所充斥!这些能量流如同无数条狂暴的恶龙,搅动着水流,扭曲着光线,甚至隐隐影响着空间,形成了一座庞大无比、覆盖了整个龙眠峡入口区域的天然(或者说被引导强化的)迷宫!
水流在这里失去了常理,时而向东,时而向西,甚至会出现垂直向上的诡异升流或如同深渊巨口般的下沉漩涡。雾气也并非静止,而是在能量流的带动下,幻化出各种光怪陆离、扰人心神的景象,隐约间仿佛有无数溺亡者的哀嚎与低语在耳边回荡。
这便是“九曲湮流大阵”的威力——并非依靠固定的阵基死板运行,而是引动、放大并操控此地本就混乱复杂的水脉与空间特性,形成一座不断变化、充满致命陷阱的自然杀阵!
“跟紧我的指引,任何一丝偏差都可能万劫不复。”林逸的声音透过“灵犀枢”传入岩隼耳中,异常凝重。他能够凭借对水脉的敏锐感知和“破妄之瞳”的洞察,勉强捕捉到那些狂暴能量流中相对稳定、可供通行的“缝隙”,但这些缝隙转瞬即逝,且路径蜿蜒曲折,名副其实的“九曲”!
梭舟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林逸的指引下,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举动。时而紧贴着巨大的旋涡边缘惊险滑过,时而猛地加速冲过一片即将闭合的能量乱流,时而又需骤然停滞,等待前方扭曲的空间短暂平复。
压力巨大。不仅是对岩隼操控技术的极致考验,更是对林逸精神感知力的残酷消耗。他必须时刻维持“破妄之瞳”与对水脉的共鸣,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晶脑,处理着海量的混乱信息,寻找着那唯一的生路。额角青筋隐现,汗水浸湿了内里的水靠。
岩隼同样全神贯注,手臂肌肉贲张,精准地执行着林逸的每一个指令,没有丝毫犹豫。他信任林逸的判断,就如同信任自己手中的军刺。
就在梭舟有惊无险地穿过大半混乱区域,隐约已能望见峡谷入口那如同巨龙张口般的幽深阴影时,异变陡生!
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水域,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形成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漏斗状漩涡!旋涡中心漆黑如墨,散发出恐怖的吸力,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更可怕的是,旋涡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光线被拉扯成怪异的弧形!
“不好!是阵眼引发的‘湮流之眼’!”林逸瞳孔骤缩,厉声示警,“退!向左满舵,全力!”
岩隼几乎在林逸开口的瞬间便已做出反应,操控杆猛地拉到底部!梭舟尾部灵光爆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强行在间不容发之际偏转了方向,试图逃离那恐怖旋涡的吸扯范围!
然而,“湮流之眼”的吸力太过庞大,梭舟如同被无形巨手抓住,虽然避免了被直接卷入中心,却依旧被边缘的吸力牢牢攫住,打着旋儿被拖向深渊!船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表面的防护灵纹明灭不定,眼看就要解体!
“弃船!”岩隼当机立断。
但林逸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色!“弃船也未必能逃脱这空间扭曲的吸力!与其被动等死,不如搏一把!”
他猛地一步踏在剧烈晃动的船头,体内“不动纹”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奔涌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刚或柔,而是将那股“背负”、“镇守”的意志催发到极致,与怀中暗黄铜钱的盟约气息、水韵佩的精纯水灵彻底融合!
他双手虚抱于胸前,仿佛环抱着整片狂暴的水域,口中发出如同龙吟般低沉而威严的喝声:
“此水,非尔肆虐之地!”
“此域,当归于盟约镇守!”
“吾心为碑,定鼎四方!镇!”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沉重的意志,以林逸为中心轰然爆发!并非针对那物理的旋涡,而是直接作用于支撑这“湮流之眼”存在的、那片被扭曲混乱的水脉灵机与空间规则!
暗黄铜钱光芒大放,道道土黄色的盟约之光如同锁链,穿透混乱的能量,强行稳定着周遭的秩序。水韵佩冰寒刺骨,精纯的水之本源气息弥漫,抚平着狂暴的水灵。
林逸的身后,一道比在落星坡时更加清晰、更加凝实的古老石碑虚影骤然显现!碑文龙飞凤舞,散发着定鼎山河、抚平万流的无上威严!
那巨大的“湮流之眼”在这股源自规则层面的镇压之力作用下,猛地一滞!恐怖的吸力骤然减弱,扭曲的空间出现了短暂的平复!
就是现在!
“走!”林逸暴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鲜血从嘴角溢出。强行撼动大阵核心规则,反噬之力远超想象!
岩隼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操控着几乎失控的梭舟,将剩余灵力全部注入,梭舟如同离弦之箭,终于挣脱了那减弱大半的吸力,险之又险地擦着“湮流之眼”的边缘,冲入了龙眠峡那幽深的入口!
在他们冲入峡谷的刹那,身后那“湮流之眼”失去了镇压,再次恢复狂暴,发出不甘的咆哮,却已无法再影响到他们。
梭舟速度渐缓,漂浮在相对平静了许多的峡谷内水道上。林逸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船头,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识海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岩隼迅速稳住梭舟,来到他身边,将数枚丹药塞入他口中,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后怕。方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规则”层面的力量,以及林逸为此付出的代价。
“没事吧?”岩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逸摆了摆手,艰难地咽下丹药,感受着药力化开,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经脉与识海。“还……死不了。”
他抬起头,望向峡谷深处。这里的水流虽然依旧湍急,雾气弥漫,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混乱到极致的阵法干扰却减弱了许多。显然,他们已经成功闯过了“九曲湮流大阵”最危险的外围区域。
然而,他的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更加凝重。
因为,在峡谷的深处,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狡诈、如同潜伏在暗礁下的毒蛇般的气息,正牢牢地锁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