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那句“生还率低于百分之十五”像一盆冰水，把林蔷心里那点“富贵险中求”的小火苗浇得只剩青烟。她瘫在卡车副驾的软垫上，望着车顶，手里那个红艳艳的番茄都快被她捏成番茄酱了。
“腐毒山脉……百分之十五……”她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疙瘩。脑海里，举着星纹棍、高呼“搏一搏，卡车变飞艇”的冒险小人，正被抱着晶核枕头、哭嚎“留得咸鱼在，不怕没柴烧”的保守小人按在地上摩擦。
最终，对陆烬那冰冷眼神的微妙忌惮，以及咸鱼保命的本能，占据了绝对上风。
“行了！”她猛地坐直身体，把旁边正偷偷摸向零食袋的胖子吓了一跳，“腐毒山脉核心区，咱们暂时不去了！”
“老板英明！”胖子立刻收回手，拍着胸脯，一脸“早就该这样”的表情，“那鬼地方一听就不是好相与的，咱们还是稳着点来。”
眼镜推了推反光的镜片，冷静分析：“根据风险收益模型，放弃腐毒山脉核心区是当前最优解。生还率数据过于苛刻，不符合可持续发展原则。”
白薇也小声附和：“蔷姐，安全最重要。”
连角落里擦拭指刃的小刀都微微点了点头。
“但是！”林蔷话锋一转，眼中重新闪烁起算计的光芒，像只发现了新粮仓的小老鼠，“星纹棍的指引，咱们也不能完全当耳边风。既然直接去腐毒山脉太‘作死’，那我们就来个‘曲线救国’！”
“曲线救国？”胖子挠了挠他的板寸头，“老板，咋个救法？”
林蔷跳下座位，走到控制台前，指着星纹棍光屏上标记的方位：“瞧见没？广域能量感知覆盖范围不小。咱们不去碰腐毒山脉那硬骨头，就在它外围转悠！沿着山脉边缘，找那些能量反应相对温和，又可能出产我们需要资源的地方！”
她手指滑动，调出陆烬之前给的情报资料：“看看，荧光森林，盛产荧光苔藓和某些对能量敏感的药草；沉寂矿坑，有我们急需的稀有金属。这两个地方，不都在腐毒山脉那个方向吗？咱们完全可以打着去这两个地方的幌子，顺便在腐毒山脉外围……进行一下‘战略性侦查’嘛！”
胖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哦！我明白了！老板你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去森林和矿坑，实际上在腐毒山脉边上蹭蹭，看看能不能捡点漏！”
“什么叫蹭蹭！”林蔷瞪了他一眼，义正词严地纠正，“那叫充分利用地理优势，进行风险可控的探索性资源搜集！万一在外围就发现了不得的宝贝呢？这叫战略眼光！”
眼镜立刻开始运算：“可行性分析……以荧光森林和沉寂矿坑为公开目的地，逻辑合理，不易引起怀疑。沿路对腐毒山脉外围进行有限度探测，风险可控。此方案通过。”
白薇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能保证安全的话……”
小刀默默将指刃收回鞘中，用行动表示了支持。
这个“曲线救国”的计划就此定下。接下来的几天，杂货铺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按部就班地做着外出准备。
林蔷每天准时带着白薇去科研所“配合测试”，实则利用那里的高级仪器，偷偷分析星纹棍从腐毒山脉外围捕捉到的细微能量波动，标记下几个看起来“脾气”比较好、可能存在稀有材料的地点。
“白薇，你看这个点的能量频谱，虽然活跃，但很稳定，不像有大家伙盘踞。”林蔷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小声对白薇说。
白薇认真地看着，点点头：“嗯，感觉……很平和。”
另一边，眼镜则频繁出入交易区，采购前往荧光森林和矿坑所需的常规物资——加固绳索、净化水过滤器、常规解毒剂等等，账单做得清清楚楚，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胖子则被派去了任务大厅，咋咋呼呼地接了几个采集荧光苔藓和矿坑水晶的普通任务，把“我们要去搞点副业”的信号释放得明明白白。
出发的前一天，林蔷亲自去了一趟基地行政厅，在报备表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外出目的地——“前往荧光森林及沉寂矿坑区域，执行资源采集任务”，理由充分，无懈可击。
然而，就在一切准备就绪，杂货铺那经过改装的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即将驶出基地宏伟而沉重的大门时，那辆熟悉的、线条硬朗的黑色越野车，再次如同精准计算的幽灵般，不偏不倚地横在了他们的去路上。
“嗤——”胖子一个急刹，车内众人随着惯性猛地前倾。
林蔷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虚，脸上堆起再自然不过的笑容，探出头去：“哟，陆队长！这么巧？又来给我们送行啊？真是太客气了！”
陆烬那边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林蔷那张笑得有点过分开朗的脸上，停顿了两秒，仿佛在审视一件精密仪器的运行状态，然后缓缓扫过卡车车厢里堆放整齐、种类明确的物资，最后，重新定格在她的眼睛里，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不巧。”他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例行巡查出口安全。”
他顿了顿，才抛出那个关键问题：“你们这是，要去哪？”
“荧光森林和沉寂矿坑啊！”林蔷回答得又快又清脆，仿佛答案早已在嘴边准备好了似的，她甚至还扬起手中一叠盖了章的任务单据，对着陆烬晃了晃，“接了几个采集任务，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嘛！你看，手续齐全！”
陆烬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单据上停留一秒，依旧牢牢锁住她的视线。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林蔷感觉自己的笑容都快僵在脸上了，后背隐隐有冷汗渗出。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的声音。
【他不会看出来了吧？不应该啊，我们伪装得挺好的……】
就在林蔷以为下一秒就要被拆穿，准备启动备用方案（比如假装车子突然故障）时，陆烬却收回了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荧光森林边缘区域，近期侦察报告显示有变异狼群活动迹象，规模不明，习性较以往更为暴躁。”
“沉寂矿坑深处，因近期地壳微动，部分结构稳定性存疑，易发生坍塌。”
他言简意赅地提供了两条信息，然后总结道：“小心。”
说完，不等林蔷回应，他便升上了车窗，对着基地大门的守卫做了个放行的手势。黑色的越野车利落地向后倒了一段，让开了通路。
胖子赶紧一脚油门，杂货铺缓缓驶出了基地大门。直到后视镜里那座巨大的金属门扉和那辆黑色越野车都变成了模糊的小点，林蔷才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凉飕飕的。
“妈呀，吓死我了…”胖子也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老板，陆队长那眼神……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了？”
眼镜推了推眼镜，分析道：“他特意强调了‘边缘区域’和‘矿坑深处’，这两个地点恰好都与我们计划中需要靠近的腐毒山脉外围接壤。警告的意图非常明显，但他并未出示任何阻止我们外出的指令，这很微妙。”
小刀抱着她的兔子玩偶，默默点了点头，同意眼镜的判断。
白薇拍了拍胸口，小声说：“陆队长其实……还是在提醒我们，关心我们的安全吧。”
林蔷哼了一声，心里那股被看穿的心虚感还没完全散去，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挠了一下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甩甩头，把陆烬那张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放行的冷峻面孔甩出脑海，重新振作起来，对着前方空旷而充满未知的废土，豪气地一挥手：
“管他呢！反正咱们现在已经出来了！天高任鱼跃！目标，腐毒山脉的友好邻居们——荧光森林和沉寂矿坑！咸鱼杂货铺，开拓新市场，搜寻新宝贝，出发！”
改装卡车发出更加激昂的轰鸣，在荒芜龟裂的公路上扬起一片尘土，坚定不移地向着远方那隐约可见的、笼罩在淡淡瘴气中的山峦轮廓驶去。
林蔷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次“曲线救国”能捞到多少油水，完全没注意到，在他们后方极远处，地平线的边缘，一个微小的、几乎与灰黄色背景融为一体的黑点，正保持着一种精准的距离，不紧不慢地缀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又或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监视者。
（第八十章 完）